父親走後,沒人吵架的日子卻像灘死水。
她懶懶的。
嘟嘟——嘟——
“……喂?”
“小冉,你在做什麼啊?怎麼電話響了快三十聲了才來接?”是住在樓上的朱柏愷,若非路小冉即時回神拿起電話,不出半分鐘,跟著殺豬般哀號起來的會是她家電鈴。
“晤,我在……整理東西,”看著一地攤落的剪報、雜誌、小東西。日記本,全是關於楊澤的,路小冉再坦蕩也不免心虛。
就像身旁那一直敞開、卻始終放不進任何東西的空置紙箱。沒用!
“需要幫忙嗎?”
“不、不用了,都是些小東西,”下意識拒絕,迅速反問:“有事嗎?”
“嘎?”屋外忽然隆隆爆出一陣未消音的機車聲,兩人都沒聽清楚。
“我說,你打來有什麼事?”明明就住樓上樓下幾乎一日三餐只差沒睡在一起,路小冉每天還是有接不完的熱線電話,全拜這退伍剛回來正準備出國唸書沒事沒業閒到發慌的未婚夫所賜。
“幄,我是要跟你說,大姐的雜誌發刊了。”他失笑,為著自己忘性岔題,語音溫厚,沉沉舒服。
朱柏薇在十一年前引爆那場雷聲大雨點小的新聞風暴後便赴美求學,結婚生子後依著在三流大學授課的夫婿閒閒過了幾年平淡日子,日前聽說臺灣有家意圖循著《參週刊》模式轉型的出版社專程跨海找她擔任總編一職,眼見機不可失,她二話不說便拋夫棄子隻身返臺。
“晤……”單語自然出口,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應該表示點關心。“恭喜羅。”努力將聲音扯柔些。
“嗯,我會轉告她。”朱柏愷驕傲笑著,“對了,剛才媽打來還說晚上家裡要聚一聚幫姐姐慶祝乾脆你也一起來吃飯吧?”
“這……哦——晚上得備課……”找理由搪塞,能避則避。
朱家人對她印象不佳由來已久,無奈寶貝兒子似乎吃了秤陀鐵了心,也就只好勉強湊合著接受。然而,一旦提及終身,兩老卻以年輕人心性不定學業未成為由,硬是隻讓他們在偕同出國前文定作數。
雖然有些對不起朱柏愷,但這來自長輩的刁難的確教路小冉鬆了一口氣。
在她還來不及搞清楚自己、又找不到理由拒絕他之前,“訂婚”或許是一個最不傷人的鴕鳥方法。
更殘忍地說,朱柏愷既已當路小冉十幾年的沙坑,實在不多差這麼一次。
“那好吧,我幫你準備份禮物給大姐,”朱柏愷一向寵著,卻也最不懂她。“該送什麼才好呢?”自想,也問。
“恩……”路小冉愣了會兒,還是撿個乖巧點的答案好了。“我……想不出來耶……”
其實是懶得想。懶得為不相干的人想。
“算了,我隨便找家店再看看好了。”笑笑,不以為意,臨掛電話前照例是連串叮嚀。“你記得晚飯要吃,備課別弄太晚啊,門窗自己注意關好,跟爸吃飯我是一定得喝酒的,開車不方便我晚上就不回來了……”
“嗯。”面對這樣的男人,她除了聽話也拿不出其他語言。
靜——
呆呆坐著好一會兒,路小冉看著滿地收了好幾個月也收不乾淨的東西。
明明訂婚前就下決心了,所以今年才沒寄信給阿澤。明明下決心後才訂婚的,所以一早便開始收東西。
然而,心底有個自私是請清楚楚的。
對於阿澤,她的勇氣終於一年一年磨光了,她的思念再這麼毫無止盡的用下去就要苦了。就趁現在、趁現在她的記憶還是美麗無暇無所謂氣悶、怨慰的時候……
嗚,她又突然發神經病想哭了。
需要藉助儀式才能下決心去做的事,到底算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