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哭不出來了,她傻傻地跟著別人,也聽不懂人家的方言,像個流浪的逃荒者。
晚上在一處空地上,有人煮了稀粥分給大家。
聶瑤好像已經不會講話了,整個人很木訥;
她甚至記不得自己這一天都經歷過什麼,所有的記憶都是灰白的瓦礫。
她腳底都是血泡,手上也凝著血痂;
她側躺在地上,感覺自己也將要這麼死去,像那些停放在不遠處的屍體一樣,死的無聲無息。
圓月當空,滿城漆黑,四周極安靜,偶有餘震晃動著遠處的廢墟,發出斷裂崩塌的聲音,可是身邊橫七豎八躺著的人都沒有發出聲音,所有人都累極了。
聶瑤在迷迷糊糊中看到“金剛”在衝她叫,看到靳恆遠站在“金剛”的身旁在對她微笑,他們都在用親切而溫情的目光看著她。
他們是她在這世上,僅有的,被她在意,並在意她的生命。
五月十四日,烈日當空。
四周有薄霧,天氣很熱,樓頂的瀝青都被烤得融化了。
死亡的氣味開始從廢墟里瀰漫出來。那是一種甜、臭和焦糊的味道。
由於缺少屍袋,仍有大量遺體被擺放在街道上和廢墟的空隙間,廢墟下面可能仍埋有上萬人之多,而且正在不斷地死去。
有些親人被埋的尋親者,已經完全不顧自己的安危。他們從彎折的塔吊下鑽過去,登上最高的廢墟,四處呼喊,又鑽進他們認為有他們親人的廢墟空隙。
中午時,山裡突然打出了訊號彈,警示上游的堰塞湖即將決堤。
被阻擋在山口外的尋親者們聽說了訊息,想在洪水到來之前搶救出自己的親人,像瘋了似的往縣城裡跑,形成一道洶湧的人潮。
幸好這時通往山外的道路已經被搶修出來,部隊開始將山裡的難民向外轉運,聶瑤和么妹跟在隊伍裡,靠著生命本能的求生欲,剋制著身體上的所有不適,延著剛剛被打通的山路向外走。
翻出山口後有客車來接,還有絡繹不絕從四處趕來的計程車和私家車,免費接送從山口出來的人。
聶瑤坐在客車的最後排,很累很困,渾身都痛,但卻睡不著,雙眼無神地向外看著。
在一處公路的護欄邊,蹲了一溜兒人,都用軍用皮帶捆著,看上去都是附近的居民。他們是涉嫌趁火打劫的偷盜者,被特警抓到暫時扣押在路邊。
大批尋找親人的隊伍絡繹不絕地往山裡趕。
五月十五日,綿陽九洲體育館。
聶瑤昨天傍晚被帶到這裡,這裡有食物和必須的日用品。
這裡充斥著消毒粉的氣味。
這裡聚集著很多人,人們在驚魂未定中講述著自己的可怕經歷和聽聞。聶瑤這才知道這次地震叫“汶川八點零級大地震”。
么妹在這裡遇到了她的哥哥,被她哥哥帶走了,去尋找他們下落不明的父母。
聶瑤像其他所有難民一樣,領了一床被子躺在地上。
有人設了公用電話,很多人在那裡排隊打電話,聶瑤想著自己可以打電話給誰?
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靳恆遠。
他是否還在生氣?是否在尋找她?
就在聶瑤反應緩慢的猶豫著時,她在體育館裡的無線廣播裡聽到了靳恆遠的名字,和他的手機號碼,還清楚地聽到了她自己的名字。
靳恆遠真的在尋找她,他已經來到了四川,可能就在她的不遠處。
聶瑤從地上爬起來,急切地奔去了電話亭。
自從五月十號晚上聶瑤離開後,靳恆遠就很擔心她,但又一時生氣不想再主動打電話給她。
他讓管家和聶瑤聯絡,從管家那裡知道聶瑤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