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裡輕輕晃著,陰影投在地上好比張牙舞爪的女妖。道路在前方分了叉,一條斜斜地通向另一座山,一條往山頂去。
李真在原地站了一會,隨後輕輕彎下腰,從路邊撿起一根手腕粗細的樹枝來。
因為事情有些不對勁兒。
一路走過來,耳邊總能聽到些什麼聲音。比如小蟲子的低鳴、貓頭鷹的咕咕聲、小動物在荒草堆裡撲騰的時候發出來的聲響。
而這些聲音的背景音,則是荒草枯葉被微風吹拂時候的沙沙聲。
但眼下,這沙沙聲沒了。
附近的一整片區域,好像被投入了一部無聲電影當中。樹木的陰影微晃、涼風拂過耳旁,一切都是悄無聲息的。
驀地,心裡一跳。
陌生卻又熟悉的感覺佔據了整個身體。
全身所有的細胞、齊齊跳躍起來,張開小嘴,伸出小手,對李真喊了一聲——
餓啊!
腦袋嗡的一聲響,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視線當中的景物隨著越來越劇烈的心跳變得模糊,最終就好像在眼前加了一柄放大鏡——周邊的東西都變得霧濛濛,只有最中心那裡,最中心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令他不知不覺地邁開了腳步、晃晃悠悠地走過去。
手中的樹枝無聲掉落在地。
心臟跳一次,眼中的景物就抖一次。他像是被什麼山精鬼怪俯了身,張著嘴,從嘴角流出口水來,直愣愣地沿著小路、夢遊似的往前走。
一直走到前面的一塊凹進山體的窪地當中。
山壁上,一個黑黝黝的洞口無聲瞧著他,就好像打算一下將他吞進去。
然而全身的細胞都歡呼雀躍起來。對他說。
就是這裡!就是這裡!
餓啊!!
他睜大了雙眼,睜到眼白幾乎全都露出了出來,眼角綻開,流出鮮血來。然後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原來山洞的深處不是漆黑一片的。一些微弱的熒光從更深處發出來,指引他混混噩噩地往前走。一直走,直到……
那東西進入了視線。
那是一尊巨大的蒼青色骸骨。高踞在一塊岩石之上,用空洞的眼眶冷冷俯視他,挾著無盡威嚴。猙獰的骨刺與巨角,發散著冷清的磷光,映得它的面頰陰晴不定。
深寒與死亡的氣息繚繞著它,仿若來自千萬年血腥戰場之上的猛獸,正審視來到面前求死的獵物。
李真這樣直勾勾地著它。頭腦裡一片混沌,身軀主宰了意識。
就是它!
餓啊!
吃!
億萬顆細胞這樣吶喊著、歡呼著、渴望著。來自身體的聲音讓他窒息般的從喉嚨裡發出嘶啞的呻吟聲,接著伸出了手,顫抖著撫上從那骸骨膝蓋上探出來的一枚骨刺。
然後便是無盡的恐懼與絕望。彷彿來自太古洪荒的惡意與貪婪盡數衝入體內,身上的熱量與活力統統凝聚成冰,而後排山倒海般的朝那枚骨刺轟了過去!
原先那些渴望、呼號、雀躍,此時彷彿被這惡意嚇得收了聲,剎那全部消失不見。
更餓、更渴望,然而更加不敢發出一絲言語!
就在李真的手與那枚骨刺接觸的地方,青銅色的肌肉開始成型。一絲一絲、一條一條,彷彿金屬的毒蛇順著骨刺遊走。游到更加粗大的骨骼上、游到巨大的關節間、遊進那蒼青色的頭顱裡。
烏青的眼球逐漸在空洞的眼眶中成形。先是一團黑絲糾結翻滾,然後聚為一團。接著一點光亮如火花般乍現,最終點亮了整雙眼睛!
眼睛轉了轉,似是在調整視線。而後微微一頓,目光停留在李真的身上,張開了嘴。一團白色的寒氣噴了出來,如同巨大的蒸汽機發出沉悶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