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說:“不好!”想回去吧,後面也是一片茫茫,要再走到那蒙古包也不近,他只得依然往前行去,雨越來越大,頃刻之間,他全身的衣棠都溼了,又後悔沒有要蒙古人的那件皮筒子。四周圍的沙子上都騰起了雨氣,天黑沉沉地,跟一塊飄滿了墨水的大硯臺似的,那鈴鐺聲早已聽不見了,駱駝一隻也沒見著,天地渾濁,景象真是奇絕壯絕,可幸風力倒還不大,浮沙也都給雨壓下了,他心說:不要緊,只要不颳風,我就不怕,就這樣向下走吧!於是他反倒把韁纏繩稍稍勒住,讓膀下的黑馬緩一些走,好在對面沒有其麼障礙物,遇著沙崗,這匹馬會自己繞過去,他就索性閉上了眼睛,身受著暴烈的雨點,耳聽著悲壯的雨聲,茫然地向下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多少路,更不知走錯了方向沒有,可是這時雨已有些住了,他的眼睛要睜開,可又淹得疼,身邊一塊乾燥的布也找不著,只拿胳臂擦了擦,勉強睜開了眼睛一看,還有點亂雨絲在空中飄著,可是天上的烏雲倒散了一些了,地下的沙子盡溼,並沒有甚麼水,那一堆堆的沙崗,就像是拿淚灑過的噴頭似的。吸到鼻子裡的空氣是又溼又涼,馬仍自己向前走著,這匹馬真好,它能專挑平坦的地方走,一點也不顯出累。它彷彿還認識這條道路似的。待了一會,背後有淡淡的陽光從烏雲中掙脫出來了,時已過午,他還是真往北走著,一點也沒有錯,韓鐵芳不由就心裡誇讚了一句,說:“真是神駒!”
再往下走,漸漸的雨停了,韓鐵芳的兩隻眼睛也漸睜大。忽然聽見一陣吱喳的亂叫之聲,又見普嚕嚕的飛起了一群馬兒,韓鐵芳就像是吃了一驚似的,揚頭縱目看去,卻見飛向天空的這群馬兒,都很小,不是沙雞也不像鵪鶉,大概是一群麻雀,他心中大喜,放馬向前疾行。見馬蹄下忽然濺起泥水來,又出現一些綠色,再向前走,眼前又是無邊的草原,雨後陽光又出,照得那邊真跟一片黃金似的,雖然身上都溼得跟水駱駝似的,但他心中高興、暢快,揚起鞭子來虛抖了一下,口中不由說出:“秀樹奇峰春雪瓶!”說出來了,自己又想:我說這話作甚麼?真的!眼前又幻出來春雪瓶的娥眉秀臉,他就發呆了。
馬再往前走,他卻身上像沒有了力氣似的,不禁惆悵。正在走著,忽然聽見前面有一陣馬嘶,他又把精神一振,隨走隨向兩邊去瞧,忽見靠西邊一箭之遠,有幾棵樹,很高,葉子很稀,也不知是甚麼樹,而樹下紅牆一抹,竟有一座廟。韓鐵芳就把馬收住,心說這個地方可真好,在這裡出家的僧人可真是沙漠岸邊的神仙!自己這時真疲乏了,身子被雨點灌得又酸又疼。又想找點吃食,馬也得叫它飲水、吃些草,於是他就撥馬向西邊走去,少時即來到了廟前,先聽見樹的高處有烏鴉的叫喚,廟門關得很緊,廟牆原來很破,牆上不是刷的紅顏色,是一種發紅的石頭所壘成的,有半堵牆都已經倒了,有一匹黑馬在牆裡露出條尾巴來。
韓鐵芳曉得裡面倒未必有和尚,可是剛才一定有過路人在此避雨還沒有走,也就下了馬,放開纏繩,由著馬自己去吃草,他就到了那塌牆的地方一搖鞭子,就把馬給趕開了。他就登著乳石跳過了牆頭,卻聽見有個人喝了一聲:“喂!幹甚麼的?”
他抬起頭來一看,見正殿裡的佛桌上坐著一條漢子,黑臉膛,連鬢鬍子,模樣兒極怪,穿著一身青色的短衣褲,光著兩隻腳,旁邊還放著裝酒的黑瓦罐,跟一堆肉甚麼的東西。這個人兩個大眼晴瞪著他,其跟個老虎似的。
韓鐵芳就止住步了,也高聲問說:“這裡有和尚嗎?”
這個人說:“哪兒會有和尚?早先這裡也許有過和尚,可是不定甚麼時候餓跑了,朋友!你是幹甚麼的?”
韓鐵芳說:“我是過路人在沙漠裡遇見雨啦,走在這裡,忽然看見了這個地方,想來這裡歇歇。”
這個人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