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雨絲終於下起來,再加上崔學館應對及時,令僕役點起艾草火把四處燻,總算在天黑前把土蜂殺了個七七八八,這期間不斷有醫者被請來,出入各個庭院進行救治。
尉窈不知道的是,前世被蜇死的幾人,正是她在禽林遇到的那些奴僕。固常禽林建有工具屋,這一世因為他們在鳥窩掉毀的地方停步片刻,因而在蜂群湧出時,走到了工具屋附近,逃過這場死劫。
夜深了,雨轉雪,黑色大地漸漸浮白。
遠處,關閉的北城門被騎隊叫開,是州軍,他們功成歸返!
元刺史冒著風雪過來,看著被抬回的二十幾具自己人的屍體,不禁悲憤下令,將柔然賊子的頭顱插在道邊以祭英魂。
西一坊的崔學館。尉窈寫字寫得疲乏,試探著將門微敞,還好,沒有土蜂。寒氣令人恢復精神,她回想奚驕提起消災會發生的案子,越發覺得不能倚賴自己的重生。
因為前世她沒從奚驕嘴裡,也沒從任何人那裡聽到此案。是根本沒發生過嗎?那今世為什麼就發生了呢?
尉窈在心中道出答案:“所以我自身的改變,可令周圍改變。將來我有更多改變,周圍之事也會因我改變更多。那如果……我再強大呢?”
真冷啊,她打個寒戰,望向天空。
和此庭院頗近,隔了兩條道的另個庭院裡,房舍佈局大體一致,也是倚著邊牆有間不坐北朝南的小屋子。
這間屋是奚驕在住,是他主動選的,因為屋小可以獨住。
他剛才睡了一覺,夢到在禽林修補鳥窩,沒有尉窈的出現,很快烏雲遮頂,蜂群也遮頂,鳥窩如出一轍地掉下樹,他和元珩顧不上看,一邊揮打土蜂一邊逃跑,跑著跑著,那隻鸚鵡出現在他們後方,只衝他不停地呼喚求救:“等等我,奚驕。”
“等等我,奚驕——”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奚驕——”
“奚驕!”
他就這麼被吵醒,恍惚中覺得鸚鵡最後那句變成了清脆的小女娘聲,像……尉窈?
使勁呼一口氣,奚驕想把尉女郎從念頭裡驅出去,可惜沒做到,中午和她交談的情景反而清晰湧進腦,令他不由出神。
先前他覺得尉窈是鮮卑人裡的另類,扭捏、靦腆、嬌氣,凡他討厭的性格她全具備。為何今次她反常?他提起的那樁案子關係她安危,她一直鎮靜聽著,不緊張、不生怒,也不唐突追問曲家跟那樁案的詳細牽連。
“總是跟別人不一樣。算了,反正那些無賴要被遣往邊鎮,不會有機會再害她。”
這時有人在外敲門,聲音像憋在甕裡一樣奇怪:“奚驕,是我,元珩,開門。”
被一掀,奚驕驚詫坐起!
這次他才是真醒,原來剛剛做了個夢中夢。
門一敞開,元珩鳩佔鵲巢衝進暖和被窩。
經冷風驟吹,奚驕沒了睏意,坐到書案那把燭燈點亮,回頭發現元珩鼻頭變成個大腫包,立即明白對方為何過來了。
他問:“屋裡進土蜂了?”
“昂。”元珩恨道:“絕對是被人放進去的,好幾只呢!我睡前看過窗戶,好好的噝……可現在破了,哪那麼容易破?一定是元凝乾的,白天怎麼沒蜇死他呢!噝……”真疼啊!
“亥也仁呢?”
元珩和對方同屋住。
“不知道,我逮住一隻蜂塞他被窩裡了,不知道現在醒沒醒。你幹嘛?多晚了還研磨?”
“睡不著,練練字。”
元珩猛地坐起,鼻子、連帶兩頰都瞬間劇疼,不過再疼也打消不掉他的興奮:“差點忘了要緊事,本來想明天找你說的。你不是讓我攆那隻鸚鵡麼?”
他故意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