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歪著身子貼牆站著,腿都酸了,想倒換一下腳。
卻聽見背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是踏響石子的輕輕的腳步聲。扭回頭,看見一個矮胖的身影晃晃悠悠走過來。那像河馬一樣東嗅嗅西嗅嗅的樣子一看就是郝芳。她一抬頭,我們倆在月光下相見了。兩個人都愣了。我下了凳子,輕輕朝地上唾了一口,轉身就走了。也不知道這個大河馬神經兮兮地又轉什麼。
對這個糊塗鬼,戴良才沒太在意。
我和他彙報時,他說,那就是一個專門溜牆根兒的主兒。
戴良才第二天天亮才對我說,白雪公主從周漢臣那裡出來時,忘了對她搜身了。
郝芳說,她過去對白雪公主沒有注意過。
打倒周漢臣後,只有她一個人護著周漢臣,她就對她注意了。
她說,我就瞄上了她,越來越覺得她和別人不一樣。別的草見了風,都狂飛亂舞。她這根草支楞楞立在那兒。學校裡男生女生湧來湧去,像是一臺亂打鑼鼓亂吆喝的戲。她像個玻璃人一樣靜悄無聲。玻璃人脆,冷不防就會被人打碎。碎也不怕,她每天老是眼睜睜地遠遠看著周漢臣。我知道她在牽腸掛肚。周漢臣臉上多露一條筋,她都會心不寧。那種神魂顛倒我也會。吃飯拿起白麵饃饃,她就發呆。一定是想到周漢臣的碗裡空空如也。這個小姑娘真比我還邪。
最後一天出事的晚上,我覺得校園裡氣氛不對。
挺冷的天,空氣很燥。好像又要來臺風暴雨。問趙大鷹,趙大鷹說天氣預報沒有。看見白雪公主來找趙大鷹,趙大鷹丟下我和白雪公主到一邊去說話。又看見白雪公主繞了一圈跟著戴良才來到周漢臣房間門口,推門進去了。
天已經黑了,白雪公主一身白衣服挺白地進了黑屋子。
我看見肖莎莎和戴良才搖頭晃腦說什麼話。肖莎莎步子很快地往那邊去了,腳底下拖出殺氣騰騰的煙土。我覺得今晚的事情好蹊蹺,便又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黃雀後面還有我這個拿彈弓的人。我在院子裡走蕩,看見到處都有點鬼影憧憧。人們的面孔好像都走了形。看你的眼睛也都不對勁。只見眼白不見眼黑。
我貼著圍牆繞到周漢臣房間後面。沒想到高高的小方窗下踩著凳子站著一個人,月光下照了一個面,是肖莎莎。那張小白臉懸在半空中嚇了我一跳。後來,她做賊心虛走了。我就接了班,也輕輕踩上凳子。裡面聲音太低,聽不清楚。最後聽清了一句,嚇得我毛骨悚然。
周漢臣說:我恨不能宰了這些小狼崽子。
周漢臣說恨不能宰了這些小狼崽子這句話那晚造成了造反團的緊張空氣。
趙大鷹說是肖莎莎偷聽到後向他彙報的。他當時認為這很大程度上是周漢臣一句氣話,但是在造反團團部會議上,這句話卻帶來了眾人磨拳擦掌的反應。趙大鷹說,他當時只能被大家的情緒推著走。肖莎莎對調查人說,這不是她向趙大鷹彙報的,她根本就沒聽見這句話,她不可能憑空捏造。閻秀秀、眉子、戴良才、馬小峰都依稀記得這話是趙大鷹最先在六人團部會議上講出來的,似乎與肖莎莎無關。
調查人懷疑是郝芳向趙大鷹彙報的。趙大鷹想了又想,對調查人搖了頭。他從來不記得郝芳對他彙報過什麼,那是一個每日溜邊的幽靈。
戴良才卻對調查人說,他似乎記得郝芳那天晚上找過趙大鷹。
周漢臣說恨不能宰了這些小狼崽子這句話到底出自誰口,成了調查人瞭解最後一晚的又一個疑點。能夠確定的是,當晚在白雪公主去過周漢臣那裡以後,造反團團部六人召開了會議。他們決定從今天起更嚴密地監視周漢臣,同時監視白雪公主。
據說閻秀秀很黑二嫂地揮手說了一句:放長線,釣大魚,白雪公主就是我們放出的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