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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那時候,她走進房裡去給他倒茶,倒了茶,拿出來。他上去接,她的腰身一側,喜氣洋洋地看著他的臉,眼睛裡都是笑。

現在,張愛玲有愛的笑在哪裡了呢?人是早早就仳離,果然,大難來的時候,為了自己的命,胡蘭成不要張愛玲了。多少年以後,有人在紐約看到張愛玲,是一個在街上沉默著走過少有笑容的老婦人。有誰知道,那時她在紐約的家,是否也有一個大樓高處的、似有兵氣的客廳?

我站在陽臺的一角,看著那長長的、還是老的鑄鐵扶欄,那是張愛玲從前說著什麼的地方嗎?

有一個老太太在陽臺上陪著我,她在張愛玲的時代是個年輕的牙醫生,也愛看《流言》。我和這個娟秀的老太太,中間隔了1949年解放,1957年“反右”,1960年毛主席說以小說反黨也是一大發明,1966年*,1976年打倒“四人幫”,1992年經濟起飛,這麼多這麼多,說著張愛玲的小說。

“蠻好看的。”她說。

“蠻好看的。”我說。

我到這樓上來訪張宅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也是正對著大門的電梯。我一下子想起來的,是張愛玲時代的那個對公寓裡每一家的起居都是一本清賬的電梯司機。天熱的時候,任憑人家將鈴撳得震天響,他也要在汗衫背心上加上一件燙得溜平的仿綢小褂,才出來。

走進去,我看到了一個紋了兩條藍細蛾眉的女人,在電梯裡的木凳子上精明不可欺地看定我。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張愛玲的公寓(2)

我說:“六樓。”

她不響,咔啦啦地拉上電梯的鐵柵欄門,那是老式的德國電梯,地上的鐵,被多少年的人的鞋底子,磨得雪亮。像張愛玲當時形容的一樣,人字圖案的柵欄外面,一重重電梯井的黑暗往下移,棕色的黑暗,紅棕色的黑暗,黑色的黑暗??如今襯著那交替的黑暗,我看到的,是這女人梳得整整齊齊的市井髮式。

到了六樓,我敲開胡蘭成書上說的那個門牌,把我的來意說了,我感到那電梯裡的女人在聽,隔著開啟的電梯門,雪亮的電梯燈將她的端坐的影子長長地拖過來,像是在垂簾聽政一般。

過了一下,她在裡面沉著地說:

“你錯了。”

她出來,看了我的證件,要我仔細地陳述了找張宅的理由,然後說:“那個門牌錯了,是對門的一家。”

對門的一家是張家的親戚。

我大喜,問:

“什麼親戚?”

她說:

“你自己敲門進去問,我們不好隨便說的。”

她代我敲開了門,說明了來意。看到老太太接待我了,她才下樓。我聽到我身後的電梯柵欄“嘩啦”的一聲響。

下去的時候,老太太和老先生送我到電梯口,老先生點給我看電梯的牌子,“奧斯丁,現在也是好牌子。”老先生說。

所以,再次看到電梯女人,我好像氣也壯了好多一樣。

我們看著那老舊的棕色的紅棕色的黑暗,一路下去。那時候,我知道時光不再,就像樓上的客廳和大廚房已經改了幾十年了一樣。一家住戶把大廚房改充房間,一家人從阿小她們那樣的傭人樓梯上下,張愛玲時代的風氣早沒有了,可是我還是覺得她似曾相識。

她說:

“老是有人來問張愛玲張愛玲什麼的,他們都找錯了,那些臺灣人什麼的,還在錯了的地方看,拍照片,像真的一樣。我都沒有告訴他們。”

“為什麼?”

“要看人家自己願不願意告訴你,老太太要你進去,我才能說。人家家裡的事情,我們不好隨便說的。”

“嘩啦”一聲,底樓就到了。

在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