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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我可以說自己的喜歡,因為心中明確。我也見到有人和我一樣在那裡讀書。有個女孩讀到酣處,將一頭長髮鬆開,長長地從沙發扶手上掛下來。就像格林童話插圖裡被囚禁的公主,將長髮從城堡上垂下,接應她前來幽會的情人。

《漫卷西風》的提綱和前兩章都在那裡完成,就在窗邊的圓桌上,那裡離電源插座最近。後來,它的出版合同也是在那裡談的,那是2004年的冬天,我的編輯正害著腰椎病,在椅子上歪著坐了整整一下午。我們說了許多事,突然他驚呼:“醫生讓我至多隻能坐一個小時的!”接著,他的腰就立刻直不起來了。

在那張小圓桌上,我見了不少朋友。

我美國的朋友,是用英文寫作的上海人,我們討論了為什麼他的書會被那麼多語種的出版社喜歡,他說,也許因為他在寫以前,就知道自己的讀者是讀英語的,不是讀中文的。這有一種敘事上微妙的區別:更坦誠,更簡潔。

我英國的朋友,是用英文寫中國菜譜的倫敦人,她完成了一本新式四川菜的書以後,決定要找一個地方好好休息,所以來了上海。她解釋了來中國好好休息的理由:讓她的神經感到更放鬆。我們是在一次晚會上認識的,我仗著自己的一張東方臉,自告奮勇做了中國菜獻寶。她當時滴水未漏,沒說她有川菜三等廚師的證書。

我喜歡臨窗角落裡的那張小圓桌,私心裡將它看成是我自己的座位。要是被別人搶先佔了,我找到別的座位安頓下來,完成自己要做的事,可心裡終是不痛快。

我還在那裡陪孩子度過準備中考最艱難的幾個星期天。那是暮春。考試前夕,她做卷子已經做到麻木,但卻不肯放棄,所以我們到咖啡館裡來。我對她說,在一家你感情上覺得舒服的咖啡館做事,可以放鬆神經,提高效率,甚至可以獲得意外的靈感,這都是我的經驗。常常,我們就與旁邊的客人聊起天來。

有一次,旁邊桌上坐著的祖孫三代都和我們說話。老祖母是個鋼琴教師,孫女是個文雅的大學生,她們齊聲鼓勵我的孩子說:“你一定行的。”我的孩子則對我說:“你一定要老得像那個婆婆一樣帥氣,我好帶你出來喝咖啡。”

咖啡館十年記(3)

還有一次,一個在美國公司工作的印度人坐在我們的桌子旁邊。他很寂寞,只好借了我孩子的數學卷子去做,然後開始與我們說話。他說孟買也有許多星巴克咖啡店,我們比較了紐約、孟買和上海的星巴克牛奶咖啡的價錢,找到裡面的微妙差別:美國本土的最便宜,孟買的最貴。不過,口味都是一樣的,點心的品種也一樣,店員招呼客人的用語都一樣。所以即使跟孟買或者上海的店員說英語,也沒有什麼不妥的感覺。那個印度人說:“這就是全球化。”他覺得舉目無親的時候,就來星巴克坐坐。

他的話讓我想起自己的經歷,在美國和英國,甚至維也納,要是覺得舉目無親,我也去星巴克,在那裡喝一大杯滾燙的牛奶咖啡。一小條滾燙的水順著食道蜿蜒而下,整個身體就柔軟下來,勇於將自己的身體嵌進一張陌生的沙發裡。咖啡館的沙發都是充滿別人的痕跡和皺紋的,但你能感受到他們與你相同的寂寞和安頓,這就安撫了你飄搖的心。

在美國的星巴克咖啡館,我寫了外灘的採訪記。在倫敦的星巴克咖啡館,我繼續寫外灘的採訪記。它們都是草稿,最後的潤色,是在陝西路口的星巴克咖啡館裡完成的。窗外能看到正在做2006年聖誕節採購的人們,正從百貨商店的大門裡洶湧而出。這情形,讓我想起上一年在芝加哥過聖誕節,和在倫敦過復活節時,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