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看馬元清都沒看他那麼順眼了。
沒有陳松意插手的變數,這段未發生的命運裡,付大人依然在赴任的途中遇刺,在五十五歲這年隕落舊都。在他之後,陳寄羽就隱然成了南方學子、江南文臣的下任領袖。
景帝任他為太子少師,讓他以超越了所有人認知的速度升遷,在力克橫渠第一、奪得狀元之後,又成為了第一個非橫渠書院出身的相公。
這位能力才幹與付鼎臣相似,性情手段卻截然不同的陳相,做到了付大人沒有做到的事。
他在與閹黨的對抗較量中,將他們分而化之,逐個擊破,結束了大齊的內患,在因厲王隕落而戰亂再起之時,極力主戰。
他坐鎮後方,將整個大齊朝變成了高速運轉的機器,把各種戰爭資源向邊關軍隊傾斜。
大齊的邊軍跟各地守備力量被全面調動,再次平定了邊關,將蠻夷驅逐,將戰功擴大到了大齊戰神厲王曾經達到的高度。
而在打贏了這場仗,獲得了大量的賠償跟戰馬之後,他又改革了大齊的屯兵制度,改變了軍制,讓國家休養生息,讓百姓從戰時迴歸到日常中。
從三十四歲入閣,到三十七歲成為大齊首輔,陳寄羽在任將近五十年,抵擋過無數內憂外患,聯手文臣武將,平定了數次危機,從閹黨之亂這個轉折點開始,把這個王朝帶向了更強大更繁榮的時代。
他教出過三任明君,為大齊朝培養出了無數能臣志士。
在這條未曾開啟的命運之路上,他活了九十八歲。
在他死後,大齊朝還延續了三百多年,而民間祭祀他的祠廟在千年之後,依然有無數人拜祭。
青煙嫋嫋,香火鼎盛,然後畫面就斷在這裡,一切煙消雲散。
陳松意的目光聚焦,眼前所看到的又是現在這個衣衫洗得發白、高大而消瘦的哥哥了。
想到剛剛看到的另一條路上的他,再想到記憶中他冰冷的屍體,陳松意感到一股極端的痛苦侵襲了自己,令她顫抖起來。
在跟隨師父學習推演術的時候,她的師父就曾經說過,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看到命運。
但憑藉算力,他們可以無限地趨近於天道,趨近於命運。
而這世間也有天賦異稟的人,他們不需要算,只需要一眼就能看透一個人的一生,看到一個王朝的興衰百年。
師父說,這種天賦是一種恩賜,也是一種痛苦。
陳松意從前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但現在她知道了。
她為自己的哥哥原本璀璨而輝煌的人生被人為地斬斷夭折而痛苦,為這個本該能夠更加興盛、更加強大的王朝而痛苦。
這種痛苦比她曾經經受的一切都要痛苦千倍、萬倍。
因為她看到自己想要達到的目標本可以這樣實現,但是卻被硬生生地折斷、碾碎。
她放在胸口的手不得不用力地壓緊了,才沒有讓心臟因為這樣可怕的痛苦而碎裂。
她想要哭,但早已經習慣了流血不流淚,越是痛苦,就越是流不出眼淚,然後又再次加劇了這種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