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九彰狠咬了下後槽牙,全仗著那一頭的熱血,把陷入自己肩胛上的橫刀給一把拔了出來,任由血液噴濺,踉蹌幾步,起身便借著趙小羊的助力,一路朝著撤退的方向跑去。
三人也不知跑出了多遠,耗費了多少力氣,這一路過來,胡九彰只覺得痛不欲生。他不能顧忌雙腿上的劇痛,不能在乎肩膀上的刀口,只能一路跟隨著趙小羊判斷的路徑,不顧一切的往前沖。
隨著那兩具屍體陸續被敵軍發現,身後追兵的隊伍儼然愈發壯大了。
起先只有七八人的小隊追出來檢視,但三人一路跑,一路藏匿,待到早上快天亮時,身後追趕的腳步聲不減反增。
張芝扛著個人,雖說他跑在最前頭,但他的負擔也不可謂不重,他不單要隱藏自己,還要連同背上的俘虜,也一同藏匿好了,更不能弄出半點聲音。而胡九彰身上帶著傷,他肩膀上的傷不是最痛,反而最讓他痛苦難忍的,是一雙小腿。他越是跑,腿上的傷處就越痛。明明早已經癒合的傷口,卻好像正在內裡被瓜分撕裂一般,疼得鑽心刺骨。
雖然腿上劇痛無比,但胡九彰仍然得壓低了身形,一隻手死命捂住肩膀上不斷滴血的傷口,不想叫一點血跡暴露了三人逃竄的行蹤。
待到三人終於甩開了搜尋的部隊,在一處位置隱蔽的小路上匯合時,天已經大量,而胡九彰,也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了,他只機械的按緊了自己肩膀,由著趙小羊與張芝二人判斷方向。
天亮了,初升的太陽將大地逐漸照亮,這該是個大晴天,就連陽光都比往日更加閃爍。
張芝與趙小羊的臉均在那日光下被照得通紅,他們大汗淋漓,鼻腔裡還不住喘著氣,顯然都已經很累了。但最為難熬的還是胡九彰,他也喘著氣,但他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眉心深深皺出一個川字,明明累極了,但他額間卻沒有汗液溢位,面上也泛著層青白,不見一絲血色。
「胡隊還能堅持多久?」
趙小羊瞧向胡九彰,胡九彰卻說不出話,他只是不住點頭,表示肯定答覆。
「必須得找個地方休息。」
張芝沉聲開口。
「咱們只要能逃出陝郡,就算成了。小羊,這附近有沒有適合暫歇的去處?」
「有,但胡隊……」
趙小羊瞧著胡九彰,面上滿是擔憂。
胡九彰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從哪兒來的力氣,他用力點了下頭,又邁出步子。趙小羊連忙跟上他,神色堅定的給二人指出方向。
「張隊,你帶著俘虜,胡隊身上還有傷,你們先走。我留下把這裡的痕跡處理一下,咱們在他們的地盤上殺了兩個人,又俘了一個人,他們該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有勞。」
張芝只說了兩個字,但三人間互相致以的目光,已經勝過萬語千言。胡九彰拼著最後的一點力氣,跟著張芝朝下一個暫歇處前行。他只覺得自己是踩在千萬根鋼針之上,那針能直接把他整個人穿透,就連呼吸都有撕裂般的痛。可倘若真的停下來,他不敢保證自己還能站住。
痛苦沒有終止,胡九彰的視線逐漸模糊,他看不到身邊的植被地形,只緊盯著張芝馱著個敵兵的背影,機械的跟上去,當張芝終於停下腳步,將背上的人放下時,胡九彰便再邁不動步子。他一頭栽倒在地上,整個世界便由此消逝,無影無蹤。
也不知過了多久,迷濛中,胡九彰感到有人扳著自己的下巴,往他口中灌水喝。他驟然驚覺,猛咳了幾聲,這才發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好似火燒般,幾乎每一根筋骨,每一處皮肉,都被燒得痠痛。
胡九彰知道自己這是發燒了,這種情況在傷兵中很常見,而倘若高燒一直不退,那傷兵倖存的機率,便會降得很低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