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問如此壓迫而又深邃,一掃此前的和藹,令英現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應該是有罪的吧,畢竟他殺了那麼多人……”英現小心翼翼地低聲呢喃。
“那老夫方才殺了那條魚,你覺得老夫有罪嗎?”
“殺魚?這當然沒有罪……”
“可同樣是生命,為何殺魚無罪,殺人卻有罪?”
“這……魚的性命豈能與人相提並論?”
“是嗎?但在老夫眼裡,人與魚並無差異。殺魚無罪,殺人亦無罪。”
天機皇不再緊盯著英現,轉而望向湖面。一陣風吹過,英現突然感覺身體恢復了自由,可他並未選擇逃跑,而是低頭沉思起天機皇剛剛所說過的話。
“隨心所欲,肆意而為,遵循天道自然。這便是你們武林盟的宗旨,也是你一直所推崇的理念,所以你才覺得殺魚無罪,殺人亦無罪,對嗎?”英現抬起頭問道。
“你所言極是,看來對武林盟頗有了解。可你是否知道,這般感悟,是老夫從何悟來?”
“從何悟來?”
“沒錯,從何悟來……”天機皇的眼中滿是滄桑,揹負雙手,遙望著遠處的群山。
英現思索了半晌,搖了搖頭。
“我猜不到。”
“嗯,以你的年歲,猜不到也屬尋常,老夫也是無敵於世多年之後,方才領悟此理。當一個人的武功登峰造極,無人能敵,以一人之力可抵禦萬軍之時,殺人與殺魚對他而言,便不再有任何區別。甚至殺魚,或許還更難一些。”
“這是什麼道理?”英現不解。
“小鬼,你之所以認為殺魚無罪,是因為覺得人類高高在上,魚不過是低等生物,可隨意宰殺,隨意食用,何罪之有?但倘若有朝一日,一個人的武功高到自認為‘高人一等’,那麼對他來說,殺人,是否就無罪了?”
英現細細思索,仿若突然領悟了天機皇話語中的深意,似乎當真正站在那個巔峰之後,世間的一切規矩都難以束縛。雖為人身,卻對這世間而言,與神無異。故而對其而言,殺人與殺魚自然毫無差別。
“可你與我說這些,究竟是何用意?”英現滿心疑惑。
“那倘若老夫此刻再問你,你覺得封天音,是否還有罪?”天機皇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遺憾。
“這……”
英現欲言又止,只覺心口一陣發緊,呼倫草原的那個夜晚如同一幅畫卷在他眼前展開。
那個夜晚,在蒙古包外,拋開所有的恐懼,他看到的僅僅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匍匐在牛羊之間,吞食著牲畜的生肉,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
如此卑微,如此可憐,如此令人揪心。
任誰都難以想象,一位窺天境的高手,竟會落魄至此。
“封天音,老夫與他相識多年。你說他是善人,那決然不是。但若說他是惡人,呵呵,他身負百烈魔毒真氣,以一人之力便可抵擋萬軍,倘若他真要大開殺戒,這古中國……不,恐怕整個神州大地的人類,早已在劫難逃。可他卻選擇做一個平凡之人——甚至未曾加入天機閣,倘若他當真該死,早在他拒絕加入天機閣的那日,便已性命不保!”
天機皇神情悵惘,卻又透露著恨鐵不成鋼,不禁仰天長嘆。
“在老夫看來,封天音不過是芸芸眾生之中一位身懷奇遇的尋常高手,心中既有為人的善念,亦有為獸的惡念。
他能狠下心來屠戮閭家村全村之人,只為踏入毒魔遺蹟,卻也能饒恕閭天祿一命,讓他終生與自己對抗。他晚年歸隱山林,卻遭摯友背叛,全家喪命,悲痛欲絕。但即便如此,他也未曾報復這世間,而是在復仇之後,選擇歸隱江湖。只可惜天道無情,他最終不幸罹患瘋症,壓抑了一生的怒火,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