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近了一步,不意呼吸到他身上驚人酒氣。
“你喝了多少酒?”她屏著呼吸,抬起他臂膀,為他揭去一身黃衫子。
“五十碗?我哪知情?只曉得那些女人全都一個個醉倒在地上了……”他身子微晃著,眉眼間泛著嫣紅酒氣,一副醉態可掬模樣。
華紫蓉蹙著眉,知道號稱不醉的他,今日確實喝得多了些。
“快些進去,彆著涼了。”她命令道。
他依言卸衣而入,玉容枕於桶側,水亮黑眸卻緊盯著她。
“你……為何……總不愛睬我?”他問,口語竟有些含混不清。
“你又何嘗專心睬過我了?”
華紫蓉拿出一柄玉杓舀了水,淋向他胸口,根本不瞧他一眼,自然也就沒看到他擰著眉之一臉難受模樣。
“你不在乎那些女子,因為你心裡根本沒有我。”他苦聲說道。
“你說這些抱怨,不覺荒謬嗎?你若真在乎我,便不該找來那些女子。”她不客氣地說道,扔下玉杓之動作稍微用力了些。
西門豹嘆了口氣,閉上眼,竟不再回話了,只是擰了一對眉,像是在強忍痛苦一般。
華紫蓉此時抬眸望了他一眼,心裡也不免惆然了。
這些日子來,兩人言語之間總是互不相讓地對峙著,偏偏兩人夜裡又總會不自覺地互相依偎著,那般矛盾情緒早已讓她腦子、情緒混亂不已。長痛不如短痛,她如今已毅然決定要離開,方是最明智之舉吧。
只是,這心頭那股之不捨情緒,怎麼卻是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呢?
華紫蓉看著他面如冠玉,發若漆墨之容顏,鼻尖乍然一酸。
“你總會離去的……”西門豹喃喃自語,雙眼仍然緊閉。
華紫蓉心一驚,卻是力持鎮定地說道:“當然。”
“與其等你走後獨自難受,不如早些習慣別人陪伴……”他喃喃自語著,扶在桶沿之修長手臂咚地一聲垂落桶底。
華紫蓉怔住了,胸口一時悶窒,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他這般放浪形骸,莫非真是自知沒法泰然自若地任由她離去,是故才刻意引來一群女人,好勾出她的真心與在意嗎?
可這人心細如髮,又怎麼會察覺不出她對他並不是毫無情意啊。會不會這些話只是陷阱,目的只是為了要逼她拿出真心相對?
但他這話若是酒後吐真言,她又怎麼捨得離去呢?這人一生,其實是不快樂時刻居多啊……
“你這般風流舉動,只會將我推得更遠。”華紫蓉嗄聲低語,拿過一方布巾輕拭著他微溼長髮,玉手微顫著。
“你總會遠離的……我這是報應啊……”他嘴裡咕咕噥噥地說著話,卻像是不知情自己說了什麼一般。
“你不是不信那些因果之事?”她一驚,目光不曾片刻離開過他。
西門豹緊閉著眼,痛苦地晃搖著頭,恍若想搖出所有痛苦般。
“我縱然可不信佛家之前世今生,但此生為我所害之人,誰不想來尋仇呢?我現在能力強盛,誰都奈何不了我,哪日體弱,命喪於仇家之手,也是指日可待之事……”他話說得心碎,熱氣在他額上蒸出汗水,滑下臉龐倒像是無聲淚珠一般。
華紫蓉瞧著他蒼白麵貌,心生不忍,她忽而俯身向前,捧住他冰冷臉頰。
“與其擔憂,不如你就此收手,不再使毒。”
“不再使毒?”西門豹悠悠地睜開眼,那眸半醉半醒,卻閃著黑亮灼光。
“我在耿管事那兒瞧過你的藥鋪帳本,你就算不以毒販利,身家所得亦是甚為豐碩。”她說道。只盼能幫得上他一些什麼。
“使毒配毒是我專長哪……”他撫著她手臂,眼神茫然地像個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