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就被淘汰了。”
我猜想又是語文考試的注音。張容一連幾次總是在老師考造句的時候把“冰淇淋”注音注成“彬麒麟”。我說:“既然你沒學過怎麼寫‘冰淇淋’,可不可以在造句的時候寫別的東西呢?”他的答案是不行,因為考試的時候就很想吃冰淇淋,並不會想別的。這時,我故作輕鬆地問:“還是寫了‘彬麒麟’,對嗎?”
“什麼?”
“你不是說被淘汰了嗎?”
“可是沒有什麼冰淇淋呀!”
“那是哪一科被淘汰了呢?”
“沒有哪一科呀!”張容說,“今天我們體育課和愛班打躲避球,我一個不小心忘記球在哪裡,背上就捱了一球,被淘汰出局了。”
他妹妹這時在一旁放了枝冷箭:“唉!不是我說你,你總是這樣不小心。還有你——”她指指我,“你總是這樣窮緊張。”
15。喻
比喻使人快樂。
打從進學開始,友朋間有雅好談玄辯奧者,一向讓我肅然起敬;但是鑽之彌深,言之越切,一旦理路拙於詞鋒,容易生口角。可是,倘或有擅長取譬成論者,總覺得如燻如沐,而不至困於名理。大約就是在學生宿舍裡挑燈捫蝨,言不及義的那段時間裡,我開始發現:“打比喻”是一種冷靜沉著的力量,不是太容易的事。
我發勤力學寫了幾年舊詩,目的就是為了重新認識一遍自己使用了幾十年的字,每每一燈獨坐,越是朗讀、臨摹、體會、琢磨,越是覺得中國文字透過輾轉相生的意義累積,發展出“無字不成喻”的一套辨認系統。
所以《說苑?卷十一?善說》裡有這麼一則故事:
有賓客對梁王曰:“惠子就是會打比方,你不讓他打比方,他什麼話都說不上來了。”
梁王第二天見了惠子,就跟惠子說:“先生你有什麼話、什麼理、什麼事,但請直說,別打譬喻。”
惠子說:“現在有個人,不知道彈弓是個什麼東西,一旦問起來:‘彈弓長什麼樣兒?’您要是跟他說:‘彈弓就是彈弓的樣兒。’這樣,他能明白嗎?”
梁王說:“那是不能明白。”
惠子接著說:“那麼就換個說法:‘彈弓的形狀就像弓,但是用竹片作弦。’這樣說的話,能夠明白了嗎?”
梁王說:“這樣就能夠明白了。”
惠子又說:“言談說話不就是這樣嗎?用人所已經瞭解的,來說明人所不瞭解的。如今王不讓打比喻,怎麼能把話說得明白呢?”
梁王立刻說:“明白了。”
這是一段十分幽默的記載,同樣的話抬到邏輯學家面前,一定還是會招致申斥,因為純就邏輯上說,任何模擬推理都是不能成立的。梁王在一聽見“今有人於此而不知彈者”卻沒有及時制止,就表示他已經上當了。儘管,在前一天提醒梁王注意此道的未必是個進讒之人——甚至很可能還是個能夠深思熟慮、不為詖詞所惑的智者,但是防範“非合於名理”的真知灼見畢竟不敵譬喻之動搖也疾,浸潤也深。
於是,我常常試著在跟孩子們說話的時候,刻意在他們述說了某事之後緊接著試探性地問一聲:“就好像——?”
有些時候,他們會把要說的事重新說一遍。妹妹張宜往往沒有耐心思索,就會說:“就這樣,沒什麼好像的。”哥哥在不會打比喻的時候會出現這樣的句子:“巴小飛跑得很快,就好像什麼也不像的他自己一樣。”
但是我鍥而不捨、試著“點燃譬喻之火”的努力終於有了一點響應。張容忽然跟我說:“鋼琴底下有一根棍子,彈的時候會把聲音變小,就像是走在旅館的地毯上一樣。”他妹妹立刻搶著(像是參加一個譬喻大賽那樣)告訴我:“我吃的橙子扎扎的,好像三角形尖尖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