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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呀嫂子啊,命大啊,要不是過這邊來吃飯……真的,他們要是在廠子裡吃餅子喝涼水說全掛了不誇張,掛一半算少的。打仗的時候人命不值錢。

我奶奶說她印象最深的還不是炮彈像大貓,而是十字路口那個兵。

誰的兵?當然是國民黨的兵了。

街上有幾個沙袋壘著,那兵就站在沙袋中間,奶奶說那是個山西人,黑瘦黑瘦的,戴個布帽子,拿著槍。每個街口都有這樣簡單的工事,國民黨的兵有的一個人,有的幾個人。炮彈一響,老百姓要往外跑逃難,他擋在路口不讓出來,讓大夥往地窖。防空洞裡躲。有的人又哭又叫,他就用槍托把老百姓往門裡砸,挺兇的樣子。這或許就是國民黨軍當時採取的*措施吧。

等到大夥都躲起來了,街上“轟”的一聲,房子瑟瑟掉土。過了一會兒,我奶奶從視窗往外一看,街道上一片火紅,那個兵還蹲在沙袋後頭呢。

那一夜炮聲不斷,解放軍的炮火很有目標,都是打國民黨的軍事目標。天津的國民黨軍隊大多選擇公用建築設防,比如學校、電影院,或者是交通要道一類,大概前者比較堅固,容易設防,後者是防守的要點吧。所以天津之戰,公用建築損失慘重。天津的普通民房國民黨軍隊駐紮的不多,因為這些房子低矮簡陋,沒有戰術價值,而且從後來的情況看,國民黨軍隊主要還是依靠市郊的既設防線進行防禦,沒有做好巷戰的準備——整個解放戰爭中,除了四平街,國民黨守軍始終沒有很好的巷戰表現。所以,躲在家裡比往外面跑安全多了。

“解放”與“淪陷”(11)

我奶奶那個旅社就比較安全,它在紡織廠的後面,離街道比較遠。我奶奶說她摟著兩個女兒,擔心完了我爺爺,就擔心北平的孩子們。末了聽著外面的爆炸聲倒無端地擔心起那個兵來了,老百姓可以躲炮彈,當兵的怎麼辦呢?他把老百姓趕回去,自己可不能走。他家裡沒有人擔心他麼?外面炮彈噹噹的炸,那當兵的也是人,那也是肉做的啊。

我奶奶說那天旅社不遠處海河上有一條船被炮彈打中了,發出淒厲的怪叫聲,十分嚇人。現在想可能是炮彈把鍋爐撕裂了,蒸汽噴出來帶動汽笛才會如此吧。

炮聲持續不斷,第二天白天,炮聲稍微稀疏了一些,我奶奶和幾個工人來到街上,只見滿地是幾尺深的大坑,然後就看見那個兵倒在街心,鼻子裡,眼睛裡,耳朵裡都流出血來,眼睛睜著,死在那裡了。這個時候就又是打炮,他們就又跑回去。到了晚上再出來,就看見那個兵還在那裡躺著,衣服都被人解開了,棉襖敞著,眼睛還睜著,地上丟著幾封信,信封有紅的,有黃的。

後來人家說,當時市面上很亂,有些人專門搶死了的兵。因為兵沒有家,也沒有親戚,搶了就搶了。這些兵槍裡彈裡攢下點兒錢都只能帶在身上,時局太亂,也不是隨時能寄回家去。打死了,錢就讓這些人搶了去。後來薩孃家出了些錢幫著掩埋屍體,那時候當兵的身上往往都帶著書子,內容也都差不多,就是大哥大嫂大爺大娘,我是哪兒哪兒村出來的——多半還說明白是讓人抓的,或者是打日本當的兵,現在回不去了,善心的人幫我給家裡報個信兒,腰裡錢您都拿了去,做好事有好報,到那邊給您磕頭……什麼的。可憐這些書信多半是扔到當兵的身邊了,也沒有人管,那些人惦記的就是當兵的身上那點兒命換的錢。我奶奶對那個兵一直記著,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家,也不知道他最後是不是死在天津的大街上了。

炮聲和槍聲都稀疏下來,是第三天清晨的事了。聽不到這些令人擔心的聲音,高軍醫就說,肯定是傅總司令不讓打了,和平了——他還沒意識到天津已經失守了。

那個時候的華北國民黨部隊,好像對傅作義非常信任——忠誠倒談不上,是很相信他有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