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蹺起二郎腿,吃了個果子,不緊不慢地說道:“這當兒正是人仰馬翻的時候,若沒有事情,也沒空來見公子。”他是唯一一個懶得改口,一直叫石越“公子”的人。
陳良一面抓緊時間吃著茶和果子,一面插口道:“現在不將事情弄妥當,果真打起來,些許小事不周到,便可能釀成大錯。我是與學士說馬政的事情的……雖說這事急抱佛腳,已經幹不了打仗多大事,但若是處置不當,難免不拖後腿。且這也是朝廷的百年計,輕率不得。”他整個人都已經削瘦得不成樣子。
李丁文半取笑半規勸地說道:“我知道你陳子柔忙的百年大計,沒人敢輕率了你。只怕你太拼命,把這條小命給送了。你死了不打緊,公子許多瑣碎事,我卻擔心沒箇中意的人打理。”
“縱累死我也願意。且還累不死呢。”陳良笑道。“你要沒要緊事,我便先說我的馬政了。”
“你說罷,我樂得歇會。”李丁文說罷,果真身子一仰,閉了眼睛假寐起來。
第二卷《權柄》第九章 賀蘭悲歌 第十二節
書香屋 更新時間:2007…11…16 8:30:19 本章字數:11120
宋朝馬政之腐敗低效,在熙寧年間的宋朝官場上,也是罕見的。每個牧馬監,每年數以十萬貫計的國帑投入進去,空佔著成千上萬頃的草地,供給軍隊的戰馬卻少得可憐。說宋朝不重視軍隊建設,絕對是冤枉的,被譏為“重文輕武”的宋朝,軍費開支在財政支出中所佔的比例,是古往今來人類歷史上所有文官政府中最高的,幾乎可以肯定的說,它的這個紀錄,不僅僅是空前,而且必然絕後——然而,宋朝的問題是,大量的軍費,便如這馬政一樣,被貪汙、浪費,卻收不到應有的成效。
石越幾乎是自入陝之日起,便決心要改革馬政。但是馬政是國之大事,牽涉的範圍,從中央到地方,從軍隊到民政。其中更有一大批既得利益階層——石越本來想從沙苑監私賣馬匹給藍家的弊案開啟一個口子,來改革馬政,但是查了幾年,都不得要領。這中間層層庇護,利益糾纏,石越縱是個木瓜,也可以知道一二了。何況他竟是個天生的能臣,這幾年處理庶務的才幹,連李丁文、陳良、劉庠這些人都很是讚賞的。
本來馬政的事情,因為這座冰山實在深不見底,石越也不免投鼠忌器。他的政治資本並非不雄厚:有皇帝的寵信,有士大夫中的威信,有民間的支援;在黨派上,不僅得到許多慶曆老臣的支援,舊黨中有支援他的,新黨中也有親附他的,而且隱隱還有自己的派系;在政務上,他守杭撫陝,在中央主持改革,其推行的政策可以說影響到大宋的每一個角落,若論到對這個國家的影響力,連王安石都得自嘆不如。在軍事上,倡導軍制改革,對西夏接連取得兩場大捷——自古以來,都是軍功最重,以文臣而有如此軍功,皇帝縱心有疑忌,但亦忍不住要倚為干城,而在朝廷中,他說話的份量無形中也提高了許多。
但是,縱是有如此資本,面對著沙苑監弊案後隱藏的黑幕,也不禁要遲疑,要權衡。牽涉的文臣過多,難免會激化黨爭;而牽涉的武將過多,則甚至有可能激起兵變。石越在暗地裡也咬牙切齒了好幾回,但政治是現實的。不顧一切的蠻幹,既便是在你的力量足以壓倒一切之時,也並非最佳之選擇。因為對手是絕不會坐以待斃,激烈的衝突下,必然要付出巨大的社會成本。
一個出色的政治家,就是要懂得權衡這一切。在石越看來,其實政治與商業並無本質的區別,無非是“成本、收益、風險”六字真言,只不過政治買賣的物件無所不包,遠比商業的物件要廣泛。而能否在這六字真言中找到一個最佳的點維持平衡,便是判斷一個政治家素養的唯一標準。
石越並不希望過早的激化各個利益階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