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日,便到了江浙沿海,沈默命令停船,在甲板擺上供桌香爐牌位,向著紹興的方向行三拜九叩之禮,接著泣血誦讀哀悼亡父的祭文,爾後焚送天國。
沈默的目光久久凝視著海風捲起灰燼,飄散到海天相接之處,淚水在眼眶滾了幾滾,最終還是滑落下來。
“江南,你要節哀啊”長子站在他的身邊,一臉肅穆道。
“生不能盡孝,死不能憑棺一慟,天下還有我這樣不孝的兒子。”沈默痛苦的嘶嘶吸氣道:“父親永遠都不會原諒我的。”
“不會的”長子道:“伯父最擔心的,肯定是你的安兔,咱們用金蟬脫殼之計,也是迫不得已的。伯父的在天之靈,一定會支援你的。”
“誰知道呢……”沈默搖搖頭,默然不語。
“伯父遇刺的案子,調查出結果了麼?”陪著他在甲板上站了好一會兒,姚萇終於忍不住問道。
“”沈默沒有答話,而是從袖中掏出煙盒,點了一根捲菸。
“記得你是不抽菸的。”長子道。
“人總是會變的”沈默滿嘴苦澀,也不知是被煙嗆的,還是被人傷的。
“吸菸有害健康,這是你說的。”長子原本也喜歡抽兩口,但被沈默勸說過,便戒掉了這種壞東西。
“”沈默沒有看他熄滅了手裡剛吸了幾口捲菸,聲音平淡之極,卻讓感到微微發顫:“煙可以隨時掐,但真相,卻不是隨時都能揭開……”
“這麼說,你已經有數?”長子沉聲同道。
“還沒有查清楚,但蛛絲馬跡表明”沈默緩緩道:“針對我父親的謀殺,更像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一旦調查清楚,你會怎麼辦?”
“我已經發過誓,一個都不饒恕。”沈默目光平靜道:“哪怕是我的兒子參與其中……”
“…”長子被沈默話語裡的透出的資訊,震驚的久久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他們都瘋了麼?”
“我也快瘋了”沈默定定望著蔚藍sè的海面,幽幽道:“孔子說,道不行,乘桴浮於海。我真想就這樣泛舟遠行,到天涯海角做個隱士,不再管任何事。”
“那可不行。”長子搖頭道:“你撂挑子,我們怎麼辦?那些被你提拔的官員怎麼辦?大明朝怎麼辦?你以為一切還能回得去麼?”
“是啊”沈默深吸一口微鹹的海風,點頭道:“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那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他振作精神道:“船到廣州,就不用你護送了。回去後,就把我給你的那封信,往北京一交,保準幾年之內,沒人敢動你。”說著嘆口氣道:“別人恐怕就沒那麼好運了……”!。
第八九就章 江南(下)
夜涼如水。紫禁城燈火闌珊,天幕上疏星閃爍,薄雲朦朧,半掩著一彎寒月。不知何處的寺廟裡,間或傳來一兩聲悠遠深沉的梵鍾,更是平添了京城的幽邃與神秘。
東暖閣中還亮著燈,萬曆皇帝面沉似水的坐在囤背龍椅上,依然沒有更衣就寢的意思。他失眠已經有些日子了,追溯起來,從沈默離京那天起,皇帝就開始寢食不安。每日裡做什麼都心不在焉,一門心思的等待張鯨的訊息,誰知等來等去,竟等到了船隊失蹤,杳無音訊的奏報。
萬曆希望這是張鯨他們成功了,但沒有收到得手的密報前,他心裡的石頭就不能落地。然而左等右等,兩個月過去了,依然不見音訊。
派出的船隻,已經將整條航線,甚至朝鮮、〖日〗本海域都搜遍了,卻依然不見船隊的蹤影,最後是天津衛的官兵,在海邊撈起了一大片彩雕木頭,經船廠的工匠辨認,乃是沈太傅座駕樓臺飛簷的一部分。
這似乎能夠說明,船隊在海上出事了,但〖中〗國人習慣的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