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全須全尾的站在面前,沈默驚喜道:“你沒死嗎?”
沈面色一黯道:“我們三個躲在床底下,他們先搜出了姚長子,又搜出了福六,我在最裡面,身子最細小,結果就被漏掉了。”
“能活下來總是好的。”沈默嘆口氣道:“長子也沒事兒,就是可惜福六了。”
沈賀突然皺眉道:“聽說長子給倭寇帶路去了?”
“這又是你說的?”沈默怒瞪著沈京道:“多嘴多舌,小心撕爛你的舌頭!”便將長子如何用土話與他聯絡,如何將倭寇引到化人灘,他們如何截斷橋的,簡單說了一遍。
眾人聽得心驚膽戰,目眩神迷,這才知道原來長子是英雄不是狗熊。沈賀追問道:“那長子是怎麼逃出來地?”
長子道:“是潮……”
“是朝廷地一位將軍。”沈默搶過話頭道:“叫俞大猷地救了他。”
“那得好生謝謝這位俞將軍。”沈老爹感嘆道:“長子有菩薩庇佑啊。以後可得虔誠點。”這位還沒被度化呢。就開始熱心弘揚佛法了。
敘完別後情由。沈默將老爹扶上車。低聲問沈安道:“你沒把長子地事告訴他家裡吧?”
“瞧公子說地。我沈安是有名地鐵嘴鋼牙。嘴巴牢靠著呢。”沈安拍著小胸脯道:“這事兒沒弄清楚。我哪能亂說呢。”
“其實是一直沒得空。”沈京在邊上笑罵道。
“我就知道!”沈默虛踢了沈安一腳道:“長子地腿拉傷了,我陪他坐船回去。
”
沈京笑道:“那你在碼頭等著,我把老叔送下就去接你。”
“不用了,”沈默搖頭道:“碼頭上有的是車,我隨便找一輛就是。”
眾人不知他別有所圖,便依言分開,各自回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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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沈默和長子並不知道,他倆自認為微不足道的一點功勞,立刻引起了多少人的注意——就在當天夜裡,便由總督府的幕僚變成了一封言辭生動,繪聲繪色的請功文書,加蓋浙直總督官防後,與另外幾份戰報一起,以八百里加急的最高規格,火速送往了北京城……據說張部堂那天,終於在上任之後,第一次於子夜前睡下了。
文書傳到北京,又被通政司連夜送入西苑內閣值房內,擺在一位身穿大紅蟒袍,鬚髮皆白,相貌堂堂的老者面前。
老者抽出裡面的信紙,湊在燈下端量半晌,嘆口氣道:“老眼昏花,看什麼都是一團一團地。”
下首立著的另外一位面板白皙,短小精悍,花白鬍子,穿著二品朝服,看起來年輕不少的官員,聞言趕緊從一個金鑲玉的盒裡,拿出一副金質水晶眼鏡,恭敬奉到正堂前,輕聲道:“閣老,請用眼鏡。”
那閣老端詳他片刻,又看看他手中的眼鏡,蒼聲緩緩笑道:“七老八十的老頭子,晚上就是睜眼瞎,還是華亭幫老夫念念吧。”華亭是地名,當一個人的官兒做大了時,人們便以籍貫稱呼,比如說沈默將來就可以被稱為沈會稽……雖然他一定不會喜歡。
而在大明朝內閣之中,籍貫是浙江華亭的只有一位,那就是內閣次輔,士,太子少師徐階徐華亭。
那蟒袍老者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地,能讓內閣次輔畢恭畢敬的,只有當朝首輔,華蓋殿大學士,少傅兼太子太師嚴嵩嚴分宜。
只見徐次輔呵呵苦笑道:“閣老,下官也是五十多的人了,兩隻眼睛也早就花掉了。”口中這樣說,手上的動作卻一點不慢,麻利的戴上眼鏡,輕聲為閣老念道:“臣欽命南京兵部尚書,總督浙直,兼視閩魯兩廣軍務,便宜行事張經謹奏……”
嚴閣老不耐煩的搖搖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