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折騰自己,平常百姓家的孩子穿的衣裳都是母親一針一線縫的,我沒有那種幸運,註定看不到孩子長大,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但願我的小毓兒知道,他的孃親是那麼愛他,愛到無能為力,愛到即使與天爭奪時間也在所不惜。
做衣服做累了的時候,我會研磨寫字,我把每一日的見聞寫上,比如小毓兒今日不小心尿溼了衣裳,又比如小毓兒咧著嘴吐著泡泡,還有還有……我希望以後他能看到,畢竟他也看不到毓兒的降生,也未參與這段時光,我希望他看到這些能欣慰。
我除了記載毓兒的每一天,我還給他寫信,我想,或許三年之後我可以用信件告訴他,我還活著,這樣至少他心裡還能時時記掛著我。我寫了好幾十封,比如三年後,五年後,八年後,又或者是十年後,總之使他不要來找我,誤以為我和師父濟世救人去了。
可是,最後的最後,我還是不忍心欺騙他,我將所有的信都燒了。
我告訴師父,若是我死了,不要瞞著他,直接告訴他真相便好。我希望他忘了我,好好的活下去,做個勤政愛民的帝王。
雖然有些殘忍,可卻是最簡單的法子,若是給他以希望,欺騙他,我還活著,到後來他自己發現了事實的真相,那更加殘忍,我做不到這些。
我近來總是咳嗽,心口也一陣痛過一陣,師父雖派了明蓼來照顧我,可他畢竟是男子,諸多不便,夜間我時常痛醒,身子一陣一陣的發虛,額上冷汗連連,有時候甚至覺得呼吸不上來。
我並未將這些說給師父聽,但日常師父把脈的神色卻愈加的沉默,我知道大限將至,只將它看做平常事。
八月十三日,日頭正好,我已經在床上躺了一個月,今日突然覺得身子異常的舒爽,我扶著牆壁一點點的走到房門外,陽光金燦燦的,曬在臉上很是舒服。
我看見師父和明蓼在逗弄著毓兒,毓兒舉著肉呼呼的小手努力揮著,咧著嘴笑的異常可愛。
我走到榕樹下,靠著樹幹,坐在已經備好的軟榻上,望著榕樹枝葉下斑駁的光影,有一陣恍惚。
我和他是怎麼認識的,陰錯陽差的待阿姊出嫁,到最後的兩情相悅,真像個複雜的故事,雖然中間有些坎坷,可是我們還是走過來了。
我還記得很清楚,那日我穿著碧色的裙子,那是我最愛的顏色,碧綠的羅裙上透著水色。我歪著腦袋走到御花園的榕樹下,夜色朦朧中透著些許繾綣。
“你是何人?”濃密的樹枝之間突然傳來聲音,我嚇了一跳,抬頭往上看去,才注意到樹上竟然有人。
你高高在上,在樹上俯視著我,有種睥睨天下的氣勢,我怎會那麼傻,誤認為你是宮廷中的侍衛。或許是因為宮中無人相交,又或是隻是想找個人說話。
我託著腮,看著你勾人的鳳眼,你肯定不會知道我看到你時,心中驚歎你的俊朗,所以傻乎乎的說話,“顧……女兒家的閨名怎能輕易告訴男子?”
你嗤笑,笑得眼眸中都是鄙夷,“莫非你便是冠絕京華的東陌第一才女——顧卿喬?”
我當時真的怒了,真想撒一把藥粉,癢死你,可是那是西濟,做任何事都由不得我,我只能怒衝衝的說:“不是,我才不是什麼東陌第一才女,我只是我,東陌顧青喬。”
對啊,我只是我,東陌顧青喬。
肅陽,你知道麼?我只是顧青喬。
我只想做你的青喬。
陽光那麼好,我的眼中那些身影一個個後退,一個個朦朧,一個個消失,而我也要消失了。
閉眼之前,我似乎聽到了你的聲音。
“好,我記住了,你不是東陌第一才女,你是顧青喬,青喬,喬……”
是,我是顧青喬,可是我終於可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