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歡端了兩碗稀粥,遞了一碗到蕭雲手裡,一齊坐在營帳門口,默默傾聽少年們說話。二人手裡的稀粥顏色發綠,米粒未見幾顆,全是就地採摘的野草荒菜。上一場戰敗,糧草不繼便是一個重要原因,這一次糾集新軍前來,分發下來的口糧少得可憐,不過即便如此,到得此處,也已糧絕,火頭們無奈之下只得採摘任何見得到的野菜嫩草,用來充作糧草,但云南自古以來便是各種有毒草木的喜生之地,因此屢屢有人誤食毒草毒菜,加之軍中大部分是老弱,被瘴氣一染,更是瘟疫流行,雖然李宓下令強行軍,但至此也不得不停下略作修整。
角鼓聲再次傳來,眾人情知是下令集結出發。那八名少年嘻嘻哈哈整理軍務,隨著一陣風從西方吹來,帶來濃重的焦臭異味,猶如豬肉被烤焦了一般。其中一名少年嘿嘿一笑,說道:“這味兒可香,難道負責燒林的兄弟偷獵了野物,烤熟了解饞?”幾人一聽,被引得口水長流,有人罵他不該引誘大家的饞蟲,有的則學他伸長了鼻子使勁聞嗅,笑著附和起鬨。
蕭雲緩緩將碗中滋味怪異的稀粥喝個乾淨,起身麻利的整理完軍務,靜靜等著常歡下令列隊,聽見少年們笑鬧,冷冷說道:“你們想吃麼?可知每日裡那些忽然倒在地上計程車兵都去了哪?”他一路上甚少說話,此時冷不丁一開口,竟令幾名少年猛然一怔。其中一名少年聽他言下之意,竟是說西邊燒了一夜的熊熊烈火,是在焚燒軍隊的同伴屍身,不由張大了嘴,望著烈火方向,搖頭道:“哄人的吧,咱們軍規裡說了,就算在戰場上也不能不顧同伴的屍首,必須搶奪回營,好生安葬,怎麼能是你說的這樣?”
蕭雲也不分辨,自管站在一旁靜候開拔。那幾名少年被他剛才的話影響,轉頭問常歡道:“常大哥,他說的當真麼?”軍中不分年紀相差幾何,都以兄弟相稱,因此常歡雖然年長許多,少年們依然稱他為大哥。常歡嘿的悶笑一聲,看了蕭雲一眼,對少年們道:“哪有那麼多人來燒?加緊了,馬上就開拔了。”
少年們齊聲領命,加緊收拾完畢,大軍隨即集結,往太和城出發。
蕭雲跟在自己一夥隊伍最後,身旁車轔轔馬嘯嘯,時不時令他恍若回到二十出頭,初往安西的那段熱血沸騰的時光。更不時的,在耳畔迴響起一個多月前,與成蘭陵臨別之際,她說的話:“……以明年今日為期,到時我便嫁人……”,當時他脫口便想說:“你嫁人吧!”但不知是因太久沒有與人說話,而至一時間吐不出言詞,還是對著不共戴天的大仇人的女兒,竟還存著留戀和不捨之心,才致最終選擇了不發一言,繼續裝傻裝痴。
他其實自從清醒過來後,便再未有過沉溺於自己內心深處不聞世間萬事的情形。當他獲知自己得到皇上開恩大赦之時,感到的卻是極度的失望,當夜便不顧一切欲以三尺腰帶懸樑自盡,可偏偏獄卒搭救,教他就連尋死也不能,後來連連夢到父母臨死前的模樣,一遍遍對他重複著要他好好活下去的叮嚀,令他再也不敢有自殺尋死的念頭。
他在心裡極為願意回到父母才剛遭到毒手之後的那一段什麼也不知道的日子,就算心裡難受無比,可怎麼也不比不上清醒時,那樣深入骨髓的痛楚。
而成蘭陵那美麗無比的身影,又總能在他回想任何一點一滴的往事之時,突然跳進他的心中,令他不得不放下手中正做著的一切,拼命想要將她的影子驅趕出去。於是在別人眼裡,他就是一名不言不語痴痴呆呆的傻子。
他不是不想報仇,時常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的想要運氣練功,每次都被渾身經脈傳來的奇痛震暈死過去,但經過無數次嘗試、努力,卻連一絲一毫恢復武功的希望也沒看到,再想想成無心那震人心神的驚雷劍法,報仇的念頭越來越不敢想,人也越來越心虛,就連夜間山野中忽然傳來一兩聲異樣的響動,也能驚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