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菜,由味而入道,所謂味道。
只是在大多數人——譬如方博的眼中,他們對華夏美食的印象,基本都停留在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本身。
至多,加上廚房裡那些酷炫的烹飪技巧。
南派師傅的刀章精巧細膩,婉約如畫,巴掌大一小塊白白嫩嫩的水豆腐,縱橫百八十刀,最後化為一窩雪白蠶絲,隨水漾開;鱖魚去髒抽骨,花刀斜斜入肉,魚皮連而不斷,滾上澱粉,炸出來就是一掛惹人垂涎的蓬鬆金黃。
又或北方廚子大氣瀟灑,如同行雲流水般的臨灶功夫。爐頭火旺,覷準了油溫,各色食材順次下鍋,隨即顛勺勾火,在猛竄起來的火苗裡調勻了味兒,最後將菜餚連帶滾沸的油汁湯水一同兜勺裝盤。
魯菜純正醇濃,粵菜鮮香清爽,川菜百菜百味,淮揚意合南北……
還有那些不在四大菜系,甚至是閩浙徽湘等“新興地域菜”範圍之內,可一提起來,就能讓人口水四溢的名字——羊肉串肥美**,肉夾饃酥軟糜醇;豬肉燉粉條濃郁可口,江湖烤魚麻辣鮮香……
中國的飲食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但對於大部分普通人來說,華夏的食之一道,大抵也就是這些印象了。
然而,方博此時的所見所聞,卻全然顛覆了他之前的印象。
秋日的午後,天空高遠清澄,柔柔的陽光無聲流淌下來,一隻頗為肥大的黃貓趴在白色柵格牆頭,間或甩甩尾尖兒,滿滿的悠然自在。襯著背後的歐式紅樓,還有小區綠地上的靜美紅葉,方博覺得有種置身老電影般的時光倒流感……
嗯,如果沒有那些漫不經心的喝罵。
就在這樣的靜謐陽光下面,三味魚坊的露天水臺邊,兩個毛猴子般滿臉沉不住氣的少年,正苦兮兮的揮刀剖魚。
兩人旁邊,是一個套著廚師白褂的老頭,揣著保溫杯。
偶爾抬抬眼皮,掃一眼少年學徒工的動作,隨後必是一聲呵斥。
“又不是要你們整魚脫骨,遟(chi)個魚都不會,還能指望你們搞嘛兒?搞事就用點兒心,說了百把遍貼到魚脊下刀,左手壓穩,右手使力一刀推到底,中間千萬不能停……”
又一次被喝罵的兩個小學徒,縮頭塌肩,面色苦悶,還帶著些許少年人的不忿。只是被老頭狠狠瞪上兩眼後,立馬又老實下來,乖乖照著師傅的教訓,繼續揮刀忙碌著。
二人身側,一個和超市購物籃差不多大的塑膠筐中,已經堆了大半筐開膛破肚後的鯿魚。
再看另一邊的超大號水盆裡,黝黑色魚脊依舊密密麻麻。
都是鯿魚,好多鯿魚。
美食印象受到強烈衝擊的方博,默默抖了一下。
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對?
說好的廚師炫技呢?
說好的近水樓臺先得月,與美食的親密接觸呢?
原來廚房的工作,不是“炫炫炫”或者“吃吃吃”,而是“殺殺殺”啊……
方博在為兩個學徒小弟默哀三秒後,開始努力回憶自己應聘時,那位酒店大堂經理說過的話:“明天過來上班,直接到廚房找楊師傅,就說你是新來的打荷……”
水臺這邊,屬於打荷的工作範圍麼?
之前對餐飲業後廚瞭解不多,僅靠網路獲取資訊的方博,眨了眨眼,有些不確定。
就在這時,那個老頭的目光已經瞥向了他,嘴裡卻依舊是嘲諷模式:“殺了幾千條魚,還是兩個水貨爆爆兒……”
……
今天是方博來到三味魚坊,正式上工的第一天。
三味魚坊,宜昌小有名氣的高檔酒樓,各色江鮮野味、以及宜昌本地特產美食是酒店招牌,兼營川湘菜式,還有一位粵菜師傅把關“上什”——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