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劉賀看見的是妻子算計丈夫,丈夫憎惡妻子,兒子算計老爹,老爹屠殺兒子,兄弟鬩牆,姐妹爭寵,在認識月生前,他從不相信“知己”二字真實存在。這一生,他最痛快淋漓的時刻,就是那一日,最痛苦的也是那一日
“月生的半邊身子被熊撕去,他死得很快,臨死前,他囑咐我,讓我替他報恩,還讓我好好照顧你,可你哪裡需要我照顧”孟珏淡淡說:“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告訴我的是大哥,幫我好好照顧照顧他話未說完,就帶著遺恨而去了。”
劉賀木然地點頭:“嗯。”
孟珏笑著說:“好大哥,他要你照顧的人可不是我。”
劉賀愕然,“月生就你一個親人,整日裡口中唸叨的就是你,他指的不是你,還能是誰”
孟珏笑看著他,眼中有寒冷的星芒。
劉賀心底有寒意涔入四肢百骸,他很想拒絕去聽答案,因為他知道答案也許比殺了他更可怕,可他必須聽。
“是紅衣。”孟珏似乎很欣賞劉賀此時臉上的表情,說話的語氣分外慢,“二哥是豪氣干雲的男子,他為什麼會願意屈就於王府因為紅衣是二哥的親妹妹小時候被父母賣給了人販子,後來被輾轉賣到王府。”
劉賀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抖著,“月生他他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告訴你,你就能阻止你的母親把紅衣毒啞嗎告訴你,你能讓紅衣說話嗎告訴你,你就能補償紅衣所受的罪嗎告訴了你,你能做什麼”
劉賀張了張嘴,沒能吐出一個字,只有身子顫得更厲害。
“二哥本想帶紅衣走,可紅衣不願意。”
“為什麼”
“後來,我尋到王府時,本來想告訴你,紅衣是月生的妹妹,可紅衣求我不要說,她想在合適的時候,自己告訴你。”
“為什麼”劉賀的聲音如將要繃斷的弦,他像一個即將被滔天洪水溺斃的人,看著洪水滾滾而來,眼中有濃重的恐懼,臉上卻是無能為力的木然。
“因為她這輩子只想跟著你,所以她不想離開。如果你知道她是月生的妹妹,你一定會對她千般好,把你對月生的愧疚全部彌補給她。也許你還會不顧皇家禮儀,立一個啞巴為側妃,可她不想要這些,她想要的是因為她是她,所以你對她好。”孟珏微笑,“可惜紅衣竟然一直沒有等到這個合適的開口機會。王上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紅衣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啞巴不過是你家買下的低賤奴婢”
“閉嘴”
劉賀的魁梧身形,好似突然縮小了許多,他無力地後退了幾步,靠在了紅衣的箱籠上。
紅衣的盈盈笑顏在他眼前盤旋不去,越變越清晰。
她側首時,溫婉的笑;
她低頭時,含羞的笑;
她抬頭時,粲然的笑;
還有她默默看著他時,欲說還休的笑
天哪
他竟然從沒有看懂過
或者不是他不能懂,而是他太習慣
紅衣就像他的影子,隨時隨地都在,他從不用去想如何得到她,從不用去費勁琢磨她的心思,也從不用擔心會失去她,反正她永遠在那裡。他只要輕輕叫一聲“紅衣”,她就會盈盈笑著出現。
可是她再不會出現了,永遠不會了。
他順著箱籠滑坐到了地上,一個蘭木盒子被帶得從箱子上跌落,翻掉在地上。
“砰”的一聲,盒子碎裂成了兩半。裡邊盛放著的一堆編好的繩穗散落了一地。
一模一樣的花式,都是紅豔豔的繩子打成,月光下,刺眼地疼。
他摸索著拿過一個,依稀覺得在哪裡見過,卻不能立即想起來。
想了好一會兒,才記起,紅衣臨死那天,想要塞到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