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落了這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一場不合時宜的雪,並沒有豐年可兆,只把本來就冷的天變得更是如同冰窟。
小滿蜷縮著身體,手腳心口都像被凍結了,在被窩裡輾轉大半夜,始終不能入睡。
迷迷糊糊終於睡過去時,在夢裡,卻被一股未知的力量牽引著來到河邊,那一條曾經淹死哥哥大春的河。
腳浸到冰冷的河水裡,他分明不想再往前走,身體卻被那股力量操控,怎麼也停不下來。
冰冷的河水慢慢沒過他的腳踝,然後沒過膝蓋、腰際,水越來越深,也越來越冷,即將沒到脖頸時,大春的臉陡然從水底浮了出來。
那一張臉已被河水浸泡得腫脹變形,那雙往日痴傻無神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神情逐漸扭曲猙獰,突然,大春伸出一隻手來,把他的頭往河水深處按。
小滿拼命掙扎卻只是徒勞,無論如何掙脫不得,大春死死按著他的頭,而腳底下還被水草纏著,小滿大哭著醒過來,滿身滿臉都是冰冷的汗。
這夢太真實也太可怖,他用力抓著枕頭,還是不停不停地哭,整個人緊裹在被子裡也還在抖著,害了癲病似的停不下來。
感覺到有一隻手覆上棉被,他的身子立刻僵直,“不要,不要……”
那隻手並沒有放開,遲疑一下,卻隔著被子安撫著他的背脊,慢而且柔,帶著某種他所熟悉的溫度。
慢慢地小滿真的平靜下來,像只受傷的小動物,從被子裡一點點把頭探出,驀地對上她那雙鹿一樣柔和的眼眸。
他喉嚨一緊,又哭出聲來。
紅杏攬過他的頭,輕輕抱住他。
聞到她身上那久違了的溫馨氣息,他像抓著救命稻草緊緊攀附,哭得更加厲害。
突然有涼涼的東西落在他的臉上,他抽噎著抬頭,才發現她竟也哭了。
“我錯了……”他哭著說,還抬起手來想替她拭淚。
紅杏流著眼淚搖頭,把他抱得更緊。
小滿在她懷裡,嗚咽著又重複了一遍:“我錯了……”
兩個人好像樹幹和寄生的菟絲藤,緊密纏抱在一起,直到彼此的淚和汗混成一團,卻都不願意也不捨得放開。
小滿如同夢囈般地開口:“阿哥……也是我害的……”
紅杏身子一僵,男孩伏在她懷裡的身體微微顫抖,他所說的每個字都像一把錐子,直戳她的心窩,“那天,是我……騙他去了河邊……”
那一天,凜冽的北風裡夾著細密的雪珠子,從清晨就開始刮,天陰陰的比鍋底還要黑。
晌午那輛牛車駛進來的時候,小滿以為是阿姐又回來了,他跑著跳著,滿心歡喜地奔到屋外。
那時的雪珠早已成了鵝毛大雪,那女子像是被凍壞了,車都到了門前,她還呆呆坐著。
小滿叫著“阿姐”迎上去,她才有些侷促地抬起頭。
那是一張青稚的臉,纖弱,柔麗,鼻頭凍得通紅,一條烏黑長辮用紅穗頭繩扎著,彎彎的頭簾蓋著秀眉,和低垂的睫毛一道都落滿了雪。
她對他怯生生一笑,小滿的心憑空顫了一下。
她慢慢下車,因為身子太過嬌小,那件新做的花襖子顯得格外厚重笨拙。
小滿回了神,衝她大嚷一聲:“你不是阿姐!”
她一個踉蹌,連人帶襖子摔進雪地裡。
老於夫婦也出來了,大春嘿嘿傻笑著跟在他們身後,拍著手嚷著:“新娘子!”
剛從地上起來的她又懼怕地瑟縮起來。
房門雖然關緊,但趴在門縫上,裡頭的情形還是能看得清清楚楚。
小滿看見,哥哥大春按著她,一件件撕扯她的衣服,像給母雞褪毛那樣粗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