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個補習班裡的學生以女性為主,除卻他們二人,並沒有其他年紀輕的男孩子。
小滿的樣貌生得也好,但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又不苟言笑,使人難親近。
而煦和臉上始終是笑嘻嘻的,開得起玩笑,嘴巴又甜,對著班裡那些年齡比他大的女性一口一個阿姊地喚,女人們一邊嗔他油腔滑調,一邊又不自主地喜歡和他開玩笑尋開心。
有一回,他跟一個“阿姊”打賭輸了,誰也沒有當真,誰曉得下個週末再過來上課時,他還真按照賭約,特為買來了一大包糖果點心,一個個地分發。
小滿知道這人並不壞的,不過也曉得自己和他統歸是兩個世界的人,不大會有什麼交集。
天氣又漸漸地轉冷了,每日清晨睡眼惺忪地拿著洋文書坐著讀書之前,他都要下意識地看一眼擺在桌上的日曆,看那個特意拿筆圈起來的日子。
這是過年的日子,也是,回家的日子。
肉和菜都在鍋裡,熱騰騰地冒著香氣,鍋臺邊上擱著一簸箕新包的餃子,一隻只鼓鼓的,圓胖可愛,只待著下鍋煮熟。
今朝是小年夜,小滿出去時說好了要回家的日子。
紅杏在灶前彎著腰,小心翼翼又添兩把柴,再拿火鉗撥弄灶膛裡的火。
那些焦黑的木柴噼啪作響地燃著,還是蓋不住外頭呼嘯的風聲。
她站起來走去門邊,一開啟門,就被迎面襲來的冷風吹得一陣哆嗦,她朝外看,才只是傍晚光景,天地間已是一片昏黑,什麼也望不見,只有簌簌落下的雪花反著白生生的光紛紛揚揚。
她靜靜眺望遠方,彷彿那空無一物的雪中有什麼特別吸引她的東西,隔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回到屋裡。
她在桌子前坐下,頭靠在手肘上,心思就像桌上油燈那搖曳著的光一樣,忽明忽暗,又是期盼,還有擔憂。
突然聽見一陣敲門聲,她一怔,立刻站起身來,急急忙忙地走去開門,一看到門口站著的是柳嫂,眼底裡才浮起來的歡喜一下子又黯淡下來。
柳嫂問她:“小子還沒回來?”
紅杏點頭,忙打著手勢要讓她進屋來坐。
柳嫂搖頭,“我只是不放心,過來看看你,就不進去了。”
說著話,她的眼睛卻透過翕開的門縫,看見裡頭的飯桌上還是空的,便曉得果真和自己預料的一樣,紅杏一門心思地等著小滿,根本沒顧上吃飯。
她輕聲勸道:“你不要乾等,自己先吃點東西,早些歇息。”
紅杏臉一紅,仍只是點頭。
柳嫂看著她,忍不住再補一句:“這雪天裡船難走,路也難走,小滿已經在回來路上了,不差這一晚。”
紅杏對她一笑,比著手勢要她放心。
這樣一來,柳嫂也不再勸了,“好,那我走了。”說完便回去了。
紅杏把門關上,其實一點兒沒覺出餓,還是聽了柳嫂的,進灶間盛了些飯菜吃過,又回外屋繼續等。
外頭的雪落落停停,屋子裡越晚越冷,她燒了水,灌了湯婆子抱在懷裡取暖,還是靜靜等著。
她心裡其實知道,小滿多半是像柳嫂說的那樣,耽擱在了路上,卻總還有些矛盾地想著,再等一會兒。
又不曉得過去了多久,連懷裡的湯婆子都逐漸冷成了一塊生鐵。
她終於相信,小滿今晚是不會回來了,也終於熄了燈,迫著自己去歇息。
被子裡也是冷極了,她躺下去,整個人蜷縮起來,沒什麼睡意,半闔著眼,腦子裡還在思量著,明天小滿大約幾時回來,自己又還有什麼沒預備的。
迷迷糊糊之間,忽然聽到幾聲犬吠,她一驚,狗兒緊接著又吠了兩聲,再之後便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