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天越冷,活是越忙,人連著軸轉,就沒一刻能停的。
梁府的冬衣照例是每年最急的活兒,正趕著呢,突然有人丟擲一句話:“你們聽說了沒?梁三公子離婚了,就這兩天的事兒。”
紅杏一怔,做著活的手停頓下來。
就算在城裡,“離婚”都是一個過於新鮮的詞,對跟前的這些人來說,即便說出口來,也是不能理解的。
很快就有人“噫”了一聲,回道:“那新媳婦也是大戶人家的閨女呢,想不到才過門不到兩年,就被休了,丟人丟份,夠慘的。”
那人道:“我聽說,是那三公子不打招呼一出去就大半年,新媳婦受不住,自己提的離婚呢。要說休,那也是三公子被休。”
另一個人也不甘示弱,“從古到今只有男人休女人的份,哪有女人休男人,我看你是糊塗了。”
兩個人為此爭論個不休。
紅杏不再聽,埋頭接著做活,心下有些黯然,卻也只能輕嘆一聲世事無常。
冬至前後,雨和雪連番不停地侵襲,每條路上都堆疊著泥濘,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
過了冬至到臘月,雨雪還是不斷,直到臨近年關,天才一天一天又好了起來。
日光乾爽,天色澄清,白的積雪,蔚藍的天,映著家家戶戶門前掛著的紅辣椒、黃苞谷,像幅畫。
這樣的天氣最合適晾曬,紅杏起了個大早,把被子褥子全洗過一遍,一樣樣地晾在院子裡,傍晚下了工,她像往常一樣在灶上燒了洗澡水,就去收被子。
剛扯下被子,就聽見有人輕釦了一下院門,她抱著被子抬起頭,驀然看見院門口立了一個青年。
院門邊上栽著一株楊樹,這個時節裡樹葉子掉得精光,只剩筆直的樹幹,他立在樹邊上,人和樹一樣,也是修長挺拔。
其實,她曾做過幾回像這樣的夢,到了這會兒,還分不清現實和虛幻,遠遠望著他,嘴唇輕顫,囁嚅著叫出一個“滿……”字,人卻不敢上前,怕把這夢戳破了。
院門並沒鎖,小滿自己推開門,徑直走向她。
舊年時他還只比她高一點,這會兒立在她的面前,足足高出了她一個半頭,連人帶影子甚至都有些壓迫的意思了。
小滿先是一笑,“我提前回了。”
紅杏還像在夢裡,恍恍惚惚地點頭,又恍恍惚惚和他一道進了屋裡。
門一碰上,她手裡的被子都沒來得及放下,小滿就把自己的行囊朝地上隨手一擱,將她整個人攬進懷裡,低頭用嘴唇在她額頭上碰一下,輕輕重複一聲:“我回來了。”
紅杏伸出手,還怕他會消失似的一遍遍摸著他的臉,這才含著眼淚笑起來。
小滿親親她的眼睛,又去親她嘴唇,她才回親了一下,忽然想起什麼,又輕輕掙了他,把被子擱到椅子上,急忙地往灶間去。
灶上的一鐵鍋洗澡水果然早沸了,她去熄灶膛裡的火,小滿也跟了進來。
她笑著打了個手勢,要他先洗澡。
他看浴桶就擱在灶膛邊上,她預備換洗的衣服都提前拿出來擱在了竹凳上,便搖了搖頭,“你先洗,我不急。”
紅杏知他坐了一夜船趕回來,風塵僕僕,固執地要他先洗。
小滿拗不過,乾脆笑道:“那就一道洗。”
這話,他原本是半開玩笑的,她卻當了真,從臉到耳朵根一下子紅了透,末了竟是極輕地點了點頭。
這一下,他也紅了臉。
紅杏拿著舀子往浴桶裡調和著洗澡水,小滿在邊上脫衣服。
她再起身時,面前的人似乎又比舊年更褪了些青澀,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
只看一眼,她就抬不起頭來,臉被洗澡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