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雙方的炮手在試炮,偶爾有炮彈落在對方人群裡砸出血花,更多的落在了曠野裡濺起飛揚的泥土和草屑。
此時的賽尚濱依稀有了一種錯覺,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十七年前的大淩河城外。當時後金各旗精銳齊出,在長山迎戰前來馳援大淩河的張春、吳襄、宋偉等部明軍,和今日的形勢是何其的相似。但似乎又有很多地方有著不同。
中軍的織金龍纛下,何洛會也在靜靜地注視著遠處的湖廣鎮軍陣。漫長的陣線上,已經列陣完畢的湖廣鎮各個方陣正在應旗。舉目望去,一片紅色的海洋耀眼奪目,盔甲和兵器的反光星星點點。無論官牟士卒皆肅然挺立,陣線上寂靜無聲。雖在兩裡之外,一股凜冽的殺氣仍如排山倒海般迎面撲來。
何洛會不禁皺了皺眉頭。久經沙場的他一看便知對面是一支精銳之師,先不說其他,光是那氣場就令人不得不重視。這種強大的氣場,遠勝過他曾與之交鋒的宣大軍、關寧軍,比起滿洲八旗恐怕也不惶多讓。
對他來說,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敵人。之前的軍議上,他曾試圖透過隨他出戰的浙江提督田雄來加深對龐嶽和湖廣鎮的瞭解。畢竟龐嶽曾經和田雄都在黃得功麾下效力,湖廣鎮最初的底子也是來源於黃得功舊部。但田雄卻只是支支吾吾地表示,自己當初雖與龐嶽同在黃部效力,卻因為職位上的差距而並沒有多少交往。並且,那時候龐嶽只是一個遊擊,如今已是一鎮總兵,其麾下的兵馬與在黃部時相比早已面目全非,並無多少可比性。
這樣的回答自然不能讓何洛會滿意,今日親眼見了湖廣鎮的軍容之後,心底那一絲隱隱約約的煩亂更加越發地強烈。
對面那股迎面而來的殺氣同樣波及到了軍陣中的陳富貴。他繃緊臉咬緊牙關,努力地使自己保持鎮靜,胸口卻始終如同壓了塊大石頭,精良的鐵甲也沒能幫他抵擋住那撲面而來的壓迫感。和老主子賽尚濱一樣,他的思緒也不由自主地飄忽到了十七年前的長山之戰,當時的他,站在明軍張春部的民夫隊伍裡看著對面殺氣騰騰的後金軍大陣,那種感覺與今日是驚人的相似。
等到陳富貴從回憶中醒過神來,戰鬥已正式打響。
清軍陣中鼓號齊鳴,早就蓄勢待發的八旗和綠營騎兵在各自軍官的帶領下蜂擁而出,戰場上剎那間煙塵四起。
洶湧奔騰的清軍騎兵時分時合,以小群為單位來回奔逐,作出衝陣的態勢。湖廣鎮的陣線上,各步兵方陣巋然不動,除了不時響起的口令,依然是鴉雀無聲。
紅夷炮的隆隆怒吼自湖廣鎮烈火營的陣地上傳來,驟然變得激烈密集。不停地炮彈落在奔逐的清軍騎兵當中,帶出團團血霧。
清軍騎兵仍在不斷接近,時聚時散的隊形讓不少炮彈都落了空,濺起漫天塵土。
就在一剎那間,湖廣鎮的陣線上,刺耳的口哨聲響成一片。各方陣外層的銃炮此起彼伏地打響,瀰漫的白煙裡,耀眼的紅焰次第閃現。
悲愴的馬嘶劃破長空,馳騁中的清騎前排接連人馬翻滾,極少數落馬後僥倖沒有到場斃命的,也很快被方陣間的預備隊補射打死。
付出一些傷亡後,清軍騎兵迅速轉向,遠遠地繞著各個方來回賓士。等到銃炮聲一停,便又如嗜血的餓狼一樣加速撲上,藉著馬速在幾十步外對著方陣拉弓拋射。密集的箭支如漫天的飛蝗向白煙籠罩中的湖廣鎮方陣飛去。
方陣前兩排一直都有大盾牌保護,縱深處計程車兵也紛紛舉起隨身攜帶的小盾。但仍不時有箭支穿過盾牌縫隙,被射中計程車兵悶哼或慘叫著倒下。
密集的銃炮聲隨再度響徹雲霄,各個方陣開始交替開火,此起彼伏的火力很好地為彼此間提供了掩護。
又被打倒一片後,掠陣的清騎不再輕易靠得過近,卻也並沒有退去,而是利用自身速度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