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倉當天晚上,柳石堂心中那個失落,彷彿一個好員工被意外裁員一樣的失落。等第二天拿著兒子給買的體檢套餐去醫院體檢中心做完體檢,卻又渾身舒坦,一夜之隔,血壓竟然下降到正常。頓時頭不痛了,眼白不充血了,口氣不臭了,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只是手頭的巨額現金必須立刻找到出處,柳石堂找冰冰討論這個問題。可惜,是晚輪到柳鈞值班帶淡淡,柳石堂在兒子家看到的是三從四德的兒子,而非兒媳,頗為不爽。
柳鈞見不得老頭子現錢燙手,恨不得當天就用掉的德性,發狠說不如買一套市中心開了近半年還沒賣完的精裝修七百多萬豪宅,六十萬車庫買一間,剩下的錢能買什麼檔次的車,就買什麼檔次,以後物業費生活費反正都有他這個兒子擔著,敢不敢。柳石堂說,你以為我做不出來。
柳鈞以為他老爸一輩子也就那街道小廠老闆的摳門德性到底了,手頭掖千萬鉅款,住在市中心繁華地段老小區自得其樂。想不到時隔三天,他老爸就給了他一個「驚喜」。柳石堂寶刀不老,速戰速決全款買下柳鈞說的那八百萬高價的豪宅和一間車庫。而且兩者的產權都寫在柳鈞名下。但柳石堂堅決不換車子,那價值六十萬的車庫,停的依然是他開了好幾年的君威,二手車市場折價可能不到十萬。柳石堂說,做人不能太高調,買好車的錢還不如好吃好喝好玩。對外,柳石堂聲稱房子是兒子孝敬他的,兒子對他不知道多好,要什麼給什麼,唯恐他不要。
柳鈞背著這麼個孝子名頭很是汗顏,因老爸的房子車子全是老爸自力更生,他讓老爸不要這麼栽好處給他。但柳石堂卻認定兒子孝敬是他最大的面子,兒子很有本事也是他最大的面子,人活著講究個面子,他願意把好處全讓兒子頂著,自己糟老頭做到底,怎的。於是,柳石堂歡歡喜喜置辦傢俱,才剛塞滿一間臥室,便搬進去住了。樓高三十多層,只住了糟老頭子一個和五十歲保姆一個,頗有月宮中吳剛與嫦娥的傾向。才住上一個月,股指又掉頭向下,柳石堂心中那個得意,與股友聊天時候直誇自己英明,一點不怕股友聽得心頭滴血。
柳鈞在一個星期後才冒出點兒懷疑,申華東家造的房子,老頭為什麼不讓他出面要折扣,老頭憑什麼拿到不錯的九五折?明明這幾年鑽在股市裡打死也不肯走開,怎麼忽然說不做就不做,走得那麼乾脆?從來花錢都精打細算,手頭的錢最多十分之一用來消費,其餘用作再投資,怎麼忽然傾囊而出只顧享受了?如此反常,一定心中有鬼。可是柳石堂牙關緊閉,絕口不提,柳鈞什麼都問不出來。
今冬的第一場雪,柳鈞在他爸新家的落地大窗前看到。新家是大樓集中供暖的中央空調,更是映得窗外肅殺不堪。今年的天氣特別冷,大江南北雨雪紛飛,連這個已經好幾年不下雪的城市也飛起了雪花。柳鈞是趁休息天主動上門給他爸安裝傢俱,以免白頂著個大孝子的名頭。他帶著淡淡來此,可惜淡淡小人家對三百平方米的大空間並不在意,而是使勁往小櫃子裡鑽,鑽好了就大聲叫爺爺來找,非常掩耳盜鈴。
柳鈞不時抬眼看一下這對爺孫,怕淡淡太鬧傷到爺爺。這一想,忽然領悟到,他爸快七十了。想想老頭子一個人住在大屋,他心裡不忍,然而續弦的事已經說得耳朵生繭,他也懶得再說,從老頭子買房這件事來看,他感覺老頭背後有人,既然老頭不願說,他就尊重隱私唄。
雖然住著西式豪華的房子,一家人吃飯還是幾十年不變的老口味。一碗最合時令的牛腩粉絲湯,一條蔥燒河鯽魚,一碟油煎帶魚,還有清炒塌棵菜,清炒綠豆芽,柳鈞發現他爸的口味也變清淡了。崔冰冰週末要陪個總行來的欽差,這頓是姓柳的三代人一起吃飯。柳石堂提到以前前進廠的老黃找他幫忙,老黃小兒子讀了個三類大學,明年畢業。四年級一開學就開始找工作,半年下來還沒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