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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頁

「說具體點。」

「我得放棄人與人之間應有的尊重,而改用暴力使對方順從。我發現殺雞儆猴啊,借刀殺人啊,仗勢欺人啊,這些詭術都很好用,唯獨不能以理服人。我很違心,但是我又知道,我不可能與全世界作對,我只有先適應環境,再謀求理想。可是……心裡不痛快,彆扭。」

錢宏明聞言奇道:「我還以為今晚我得好好勸你放棄一些理想主義的想法。沒想到你進步神速。」

「你勸我,我倒未必聽,人不撞南牆不會回頭。可見南牆是最好的老師。」

「那麼,打算長期留下了?」

柳鈞垂首良久,「我似乎是賭氣,可又想證明我能做好。剛才來的路上想到留下,一想,思路就豁然開朗。非常汗顏地發現,其實我也在浮躁地做著短期行為的事。如果留下,所有的打算都需要改變了。可是,我真的要留下嗎?」

「你有選擇嗎?什麼都不用說,留下就留下,不用給自己給別人任何理由。生活哪有理由可講。」

「我不是找理由,而是我不願留在這個環境裡。好吧,我勢利虛榮,我喜歡生活工作在德國,雖然我也很愛中國。是不是很矛盾?我原以為我回來可以做很多事,可我發現已經與故國格格不入,我在中國反而跟一個大傻瓜一樣,所有的人就差當面跟我指出我在國外待傻了。我這半年下來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好了,從今天開始我決定不問為什麼了,放棄工科人士該有的一絲不苟刨根究底的精神,不再跟生活講原則。」

錢宏明一隻手轉著酒杯,想了很久才問:「想聽好話還是壞話?」

柳鈞不情不願地道:「據說忠言逆耳。」

錢宏明還是猶豫了會兒,才道:「你有沒有想過,有些人有一肚子的委屈、矛盾、煩悶、不甘,卻囿於常理連說都不能說出來,喊冤更會被砸死,唯有憋死自己。相比之下,你這些矛盾算什麼。你也別怪工人沒責任心,他們平時遇到太多不平,可他們處於如此的底層,為了生活卻唯有一路憋屈自己,久而久之就麻木了。憑什麼要他們理解你的理想你的抱負?對待他們,我的經驗是不要抱怨,用物質的方式體現尊重,即使見面遞一支香菸也是好的,最終日久見人心。你不用叫屈,而該從自身尋找問題。」

柳鈞抱頭,從指縫裡瞅著錢宏明把話說完,心中更是鬱悶轉向憋悶。原來他這麼多日子來的煩悶還都是挺優越的表現。但他聽得出,錢宏明是拿自己做了例子,因此他無話可說了,拿起酒杯跟錢宏明碰一下,咕嘟咕嘟一飲而盡。「我是不是很幼稚?」柳鈞想到上午飛踢鋁合金窗的事情。

錢宏明依然是轉動著酒杯,但笑不語。柳鈞見此,懊惱地拿兩根手指狠狠叩擊桌面,也說不出話來,直叩得手指疼痛。錢宏明阻止了柳鈞,「回家吧,你今天喝酒多,我送你回去。」

柳鈞「刷刷」抽出鈔票,招手叫小姑娘來結帳,錢宏明沒阻止,但吩咐一聲:「開張發票。」等小姑娘拿錢走後,錢宏明道:「如果留下來,一定要學會在任何場合索要任何發票,無論是個人消費還是公司消費。不要以為這事很庸俗。具體原因,你可以研究一下稅法。」

柳鈞又忍不住叩擊桌面,但選擇閉嘴,而不是反駁。相比錢宏明,他對國情知道得太少,他不能做狗咬呂洞賓的事兒。不過他沒讓錢宏明送,自己開車怏怏回家。進門,卻發覺他爸半躺在沙發上,睡眼惺忪抬起頭來。柳鈞頭大,他可以面對朋友直訴胸臆,卻未必願意對老爸說。前者是成年人可以做的,後者是成年人不可以做的。可他又清楚爸爸特意等著他,是想說什麼。他還在想著裝醉避免爸爸追問的時候,他爸爸已經啞著嗓子開口,「阿鈞,腳真受傷了?你晚上怎麼都不開手機?讓爸看看。」

柳鈞無法躲避,他爸早已飛快衝到他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