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鈞坐進爸爸的車子,開啟電腦生成表格,輸入自己記錄下來每道工序的平均時間。柳石堂看著兒子眼花繚亂的操作,心說這有什麼用呢?到最後還不得老黃老徐他們出面安排工作。可他願意等兒子,看兒子顯示本事,即使用不上也沒關係。
柳鈞很容易計算完成,指著表格道:「爸爸看我把工序細分的原因。我將工序分為技術含量高的核心部分,與技術含量低的非核心部分。劃分的宗旨是儘量將核心工序減少,以儘量減少使用高工資高階技工,把非核心工作交給低工資只會看工具機的人。而不是把原料分派下去,車床的人把車床能做的全做完,刨床的人把刨床能做的全做完。目的有兩個,一是控制工資成本,二是方便控制核心成員。這是我們那邊設計工序的宗旨。」
柳石堂一點就明,「你這表格就是給每個樣品計算的人工配置?」
「是,我根據每道工序所需時間設計出來的人工配置。爸,你看……」柳鈞將表格意圖細細說給爸爸聽,聽得柳石堂連連點頭,只贊這是好辦法。於是柳鈞直言不諱,「爸,能人都是有脾氣的,我也有。你可以不必找老黃去了吧。」
柳石堂看著兒子,語重心長地道:「我們是小廠,小廠老闆是不能有脾氣的。小廠,就意味著手下能人少。多少人想拉老黃去做事,都是我憑多年交情拉住老黃。老黃如果走,多的是地方要他,我要是讓老黃一走,老黃又拉走一幫人,即使你再科學配置人手,我這兒的人手也會吃緊,我可沒那麼方便隨時找到熟練人手。而且你想過沒,你能讓老徐一派在廠裡獨大嗎?老徐一獨大,保不準脾氣比老黃還大。」
柳鈞看著爸爸的車子絕塵而去,好半天沒緩過氣來。這算是怎麼回事,他好生想不通。可不管想不想得通,現實已經血淋淋擺在面前。他是適應,還是大刀闊斧地修正?可不管未來如何,他聽憑爸爸找老黃送面子上門。
可這樣的處理結果,還怎麼剎得住老黃重拿重放的惡習?老黃若是回來安排工作,又怎麼可能貫徹他的工序切分辦法?還有,為什麼老黃一開始就對他抱著審視態度,屢屢錯會他的意圖,總是將人與人的關係往敵意往對立上面牽引?
又想到,國內的人跟人關係何以如此複雜。包括電梯遇見的年輕女子,鍛鍊遇到的中年婦女,個個對他人充滿極大的不信任,當然也是極大的不合作。為什麼會這樣?
柳鈞想不出這是為什麼,他只有沒脾氣地回家。
巧得很,柳鈞又遇見早上的那位年輕女子。這回柳鈞識相地貼電梯壁而立。一天車間泡下來,渾身油汙,自己都嫌。而且,心裡還很憋悶,全無早出時候的朝氣,自然沒了建立睦鄰友好關係的熱情。那女子依然對他不屑一顧,走出電梯,各自回家,電梯裡留下一股高檔香水與低階機油的混合怪味。但這回柳鈞看到,女子進了02的門,就在他家隔壁,是個兩室兩廳的小套。
早有豐盛晚餐擺在桌上,就像家裡進了田螺姑娘。看桌上紙條,是傅阿姨所做。柳鈞迫不及待地揭開碗碟上面的蓋子一聞,正是媽媽常年愛做的口味,正是在國外想了多年的味道。柳鈞趕緊洗手入座,吃掉一半時候才有餘暇致電錢宏明,約請見面。他很直接地告訴錢宏明,「沒管住嘴,白天得罪廠裡的老師傅了。」
錢宏明更乾脆,都沒問具體如何,「我給嘉麗燒菜,燒完就出來。」
嘉麗倚著廚房門聽到又有人約大忙人丈夫出去,早嘀咕上了。最後聽得丈夫可以吃完晚飯才走,她就跟平白撿來皮夾一般的歡喜。「柳鈞才回來就工作上了?」
「自家產業,哪有什麼休息天的。要說評勞模,所有私企老闆都有資格。」
「又出去幹什麼,辛苦一天,晚上不能在家好好休息看看書嗎?」
「男人必須讓自己成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