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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進辦公室稍微寒暄了幾句,楊巡便認為自己已經摸清這個幾乎清澈見底的人,就一個電話找來總工汪總,讓陪柳鈞下車間看裝置。楊巡料定五十幾歲、資格極老的汪總會不服氣這個安排,那麼他正好再認識一重柳鈞的德性。

柳鈞當然看得出汪總的不情願,連老黃都要在他面前不服氣呢,何況年齡大他一倍的市一機總工,這一行,一寸老一寸寶。因此他出門就很實在地道:「不敢有勞汪總,請汪總另外安排一位工程師領路。這麼大的市一機,走一圈都夠累。」

「呵呵,不礙事。市一機不止這麼大,還有郊區的分廠。」柳鈞這麼識相,汪總就心平氣和,畢竟是個有涵養的人,「目前市區的工廠用的都是老裝置,郊區分廠用的大半是日本進口的裝置,你打算從哪兒看起?」

柳鈞想了想,道:「我們可以不可以先從測試裝置入手?」

汪總深深看柳鈞一眼,帶柳鈞去往一處爬滿藤蔓的二樓房子。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做這一行的都不需要打聽履歷,打聽資格,只要一句對一句地研討起來,你懂什麼,懂幾成,彼此一清二楚,無法作假。從測試中心出來,汪總根本就無視了公司的規矩,連正線上生產的產品都帶著柳鈞詳看。

楊巡得知一老一少一路喋喋不休地又奔去郊區分廠,驚訝之餘,對柳鈞又有一層新的認識。他一直對於買市一機地塊而搭配上的市一機工廠頭痛萬分。他不懂行,他的合作者申寶田是做衣服的,也不懂行。他家唯有楊邐學的是跟機械有點兒擦邊的,可楊邐自大學畢業後就沒想再碰一下機器。他唯有與申寶田摸索著管理。可是他手頭只有能人已經辭得七七八八的市一機原職工可用,從那些原職工身上他實在挖掘不出閃光的潛能。柳鈞與汪總的良好接觸讓他想到,或許外來和尚能念經?

柳鈞跟著汪總在日本人主持建造的分廠如魚得水。他非常遺憾地看到,有幾臺精良的數控工具機冷冷清清地停著,打聽之下,原來日本人撤走後,市一機一幫技術人員多方探究都摸不清其執行辦法,原來的加工結束後,他們只好無奈地讓裝置閒置了。想重新啟動,除非出大價錢請裝置製造方的工程師過來除錯,而製造方絕不公開其核心技術。在公司並不生產高精尖產品的前提下,兩位老闆自然不肯下此血本開動這幾臺數控工具機。柳鈞第一次親眼目睹技術壁壘。

「市一機被一幫志不在製造的老闆給弄死了。」汪總說起來無限感慨,「可是因著這些進口裝置,我們卻輕易獲得高新技術企業認定。非常諷刺。」

「汪總,請恕我多嘴,無論如何,即使眼前這幾臺閒置,市一機的裝置相對目前的產品,依然是大材小用。」

「可是誰來主持開發新產品呢?領導們一茬一茬地換,註定他們的想法都是短期行為,他們眼裡有更高利潤的其他產業。而我們研發新產品這種不一定成功,卻一定高投入的傻事,誰願意。」

「悲哀。」

「是啊,很悲哀。但我最悲哀的是我們的工資留不住年輕技術人才。我看著他們進來,領著他們長大,雖然我不怨他們耐不住寂寞耐不住清貧,可是每次在他們轉行或者辭職的單子上簽字的時候,我都心疼。這一行的人才與計算機行業不同,這一行沒有奇蹟,沒有跨越,需要的是踏踏實實長年累月的積累,積累十年八年才是出成果的時候,可是他們都不到五年,全走了。不僅是市一機,我看是全社會出現一個巨大的機械工程師斷層,與當年文革時候差不多的斷層。你說,以後怎麼辦啊,我們國家靠賣衣服鞋子給外國,有救嗎?」

柳鈞無言以對。他張張嘴想說什麼,卻首先想到自己的一年之期。他在汪總面前無顏開口。這時楊巡電話過來,請他和汪總去豪園飯店見面。柳鈞出於禮貌,將手機遞給汪總,讓汪總先與他老闆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