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的魔鬼和磨難,現在他都一一把它們戰勝了。他想起荷馬史詩和古希臘悲劇中的那些英雄,覺得他們彷彿就是過去的自己。情魔,病魔,功名之鬼,自我之妖以及死亡之神,他都一一見過它們,並戰勝了它們。應該說,他成了英雄,然而他不再這樣認為了,他覺得自己終於成了凡人,成了真正的英雄。
他不知道把這些感受給誰訴說,要是易敏之活著的時候,他會去找他,告訴他自己的這些感受,現在他只好自己給自己說,只有給風兒說,給月亮說。
半年就這樣悄悄地在內心中滑過,似乎是風,把那在北京上學時的燥熱一點點地吹去了,把那內心長久的憂傷一點點地風乾了。它似乎又是雨,把他荒擲著的內心的良田灌溉,把他枯萎了的人性之樹喚醒。
他常常在校園裡轉著,有時去看看自己的學生。他們都很崇拜他。過去他需要這崇拜,現在不需要了。他多麼希望跟他們一樣,平常,有簡單的物慾,是的,人應該有適當的物慾,過去他可沒想到會有一天連自己都承認人應該這樣。他在自己學生的身上,常常發現過去的自己。他原諒了,寬容了。
春天又來了。易敏之的書稿一直放在桌上,有些篇章他幾乎能背下來。遠離北京後,他也能夠真實地客觀地來看易敏之了。有一天,他在日記中這樣寫道:易敏之是我走過的一座大山,現在我終於翻過,而最後一座山便是我自己。
他再也沒有寫與易敏之的對話文章,他只是有時候隨意翻翻易敏之的書稿。他甚至無心去讀書,也無心去寫作。他多麼想隱居起來,過一種逍遙自在的生活。這是他過去一直批判的,而今卻成了一種盼望實現的理想。
他發現了詩(3)
他常常想起盧小月來,想起盧小月給他朗誦的那首小詩:
……
塵世中沒有什麼我想佔有
我知道沒有人值得我去妒忌
無論遭受了怎樣的不幸,我都已忘記
……
我的身體裡沒有疼痛
直起腰,我看見藍色的海和白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