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請示。”士兵們都規規矩矩,連那現在叫孫不言的大啞巴也站得挺拔,好像一棵松。 班長提著槍跑走。我們進入正屋。鍋上加了兩扇用葦蓆和竹片製成的籠屜,灶膛裡燃燒著劈柴,火勢兇猛,水在鍋裡響,蒸氣從籠屜縫裡躥出。我們嗅到了饅頭的香氣。那個老伙伕,抱歉地對母親點點頭。他很慈祥。他往灶膛裡塞劈柴。“原諒我未經同意改造了你們家的鍋灶,“他指了指通往灶膛下邊的一條深溝,說,“十幾個風箱也不如這條溝。”火苗子轟轟響,使人擔心鍋底被熔化。面色紅潤的上官領弟坐在門檻上,眯縫著眼睛,注視著從籠屜的縫隙裡躥出來的蒸氣。那些蒸汽飄飄嫋嫋,瞬息千變,果然越看越好看。 “領弟!”母親試探著叫了一聲。 “姐姐,三姐。”五姐六姐叫。” 上官領弟漫不經心地瞥了我們一眼,好像與我們素不相識,也好像我們與她根本沒有分離開過。 母親帶著我們看了看收拾得很清爽的房間,感到坐立不安,處處拘謹,只好重新回到院子裡。 啞巴在行列中對著我們扮鬼臉。司馬家的小東西大著膽子去摸他們綁得結結實實的腿。 班長帶著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進來。他說:“大嬸子,這是我們蔣政委。” 蔣政委白淨面皮,嘴上無須,中等個頭。腰裡束一根寬皮帶。胸前衣兜裡彆著一杆金筆。他客氣地對我們點點頭,又從腰後的牛皮挎包裡模出一把花花綠綠的東西。他說:“小朋友們,請吃糖。”他將手中的糖平均分配給我們,連裹在紫貂皮大衣裡的女嬰也得到兩塊,由母親代領。我第—次嚐到了糖的滋味。政委說:“大嬸,希望您能同意這個班借住您家的東西兩廂。” 母親麻木地點點頭。 政委捋起衣袖,看看手錶,大聲問:“老張,饅頭蒸好了吧?” 老張跑出來,說:“就好了。” 政委道:“你安排給孩子們開飯,盡她們吃,回頭我讓事務長給你們補足差額。” 老張連聲答應。 政委對母親說:“大嫂,我們大隊長想見見您,請您跟我走一趟。” 母親欲把懷中的女嬰遞給五姐,政委伸出一隻手,說:“不,抱著她吧。” 我們跟隨著政委——其實是母親跟隨著政委——我在母親背上,女嬰在母親懷中——走出衚衕,穿過大街,來到福生堂大門口。兩個持槍肅立計程車兵腳跟併攏,左手拄槍,右手併攏,從胸前彎過去,按在雪亮的刺刀刃上,對我們行了一個持槍注目禮。我們穿過一個又一個弄堂,最後進入一個大廳。大廳正中擺著一張紫色八仙桌,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兩個大盆。一個盆裡是野雞,一個盆裡是野兔。還有一笸籮白得發藍的饅頭。一個絡腮鬍須男人笑著迎上來,說:“歡迎,歡迎。” 政委說:“大嫂,這是我們魯大隊長。” 魯大隊長說:“聽說大嫂也姓魯?五百年前咱們是一家。” 母親說:“長官,我們犯了什麼罪?” 魯大隊長一怔,爽朗地大笑,笑罷,說:“大嫂誤會了。請您來,沒有別的意思。我與您的大女婿沙月亮十年前曾是交杯換盞的朋友,知道您剛剛歸來,特意備酒為您洗塵。” 母親說:“他不是我的女婿。” 政委道:“大嫂何必隱瞞呢?您懷裡抱著的,不就是沙月亮的女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