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瘦高,我姥姥精瘦,我舅舅黑瘦,我的弟弟乳兒是黃瘦的。不過,有個叫福根的瘦孩子,他的娘卻像姨媽一樣胖。”
“是嗎?”欒老太太顯得很有興趣,“你姥姥也是瘦的?”
“沒您看著富態。”七鬥終於選出了一個適合欒老太太的詞,“您是吃過大上海的館子的。我姥姥年輕時跟著姥爺東奔西跑的,她要幹許多活。”
“她生孩子比我多,自然就要累。”欒老太太嘆了口氣,擺了下手,示意七鬥不要再講吓去了。
七鬥不知道哪句話又惹起了她的傷心,便覺不安。正當她琢磨著該怎樣將功補過時,忽然從隔院傳來一片雜亂的腳步聲和人語聲,原來是靳開河回來了,許多遇見他的人都跟著來到他家,鄰居們也來打聽訊息。
七鬥聽靳開河說:“我虧了有這樣一個亂攤子的家,怕家人沒個照應,又屬於煙囪維修不當走火,就讓我一年監外執行了。”
“監外就等於沒事,反正商店也燒得個蛋精光了,押你也沒用。”七鬥聽出這是姨夫的聲音,她的心跟著就是一陣疼痛。
欒老太太聽出了事情的原委後,就衝裡屋說:“水玉,你關了那戲匣子吧,那京戲是走了味的,你怎麼老是聽它?你去靳開河家看看,他回來了。”
“噯。”欒水玉應著,穿著件綢襯衫出來了。白天時七鬥見過那衣服,是水紅的顏色,亮得很。七鬥猜測這是欒老太太年輕時穿過的,因為現在沒有這麼水色的布。
欒老太太“咳”了一聲,然後拿起竹椅子準備回屋。七鬥便想幫她端著痰盒,不料欒老太太卻拒絕了她的好意:“七鬥,你放了吧,回屋睡去吧。”
欒老太太一手拎著竹椅子,一手端著痰盒回屋了。七鬥聽見靳開河家的屋子裡又傳出了那個女人的尖叫聲,只要她家一來客人,她就這樣叫喚。
七鬥聽靳開河在說:“店沒建成前,就用流動貨車賣東西,用隊上的一駕馬車,兩天去一次縣裡拉腳,兼做些收取信件的活,我一個人頂了。”
這麼說,惠集小鎮將有郵遞馬車了,七鬥想起了自己看過的一冊連環畫,描繪一個異國的男孩暑假到草原的舅舅家玩,把草原上的各種野花製成標本,用信件寄給和他同桌的女孩子,一個長著大大的眼睛的小姑娘。寄出後,男孩子就焦急地等待著回信。那裡有一駕美麗的郵遞馬車,它每星期來草原兩次。每當郵遞馬車要來的時候,男孩子就站在路邊等候,然而郵遞馬車一直沒有給他帶來什麼訊息,直到暑假將要結束的時候,男孩子要離開草原了,他最後一次去迎候郵遞馬車,收到了一封信。信是小女孩的媽媽寫來的,她說自己的女兒在收到他信的前一天不幸出了車禍,她死的第二天郵差才把信送到,他們把那封信連同裡面的花的標本埋葬在小女孩身邊了。男孩子看完信後大哭了一場,他趁郵差送信的時候放跑了馬匹,將郵遞馬車用乾草燒燬了。奇怪的是,郵遞馬車燒成灰燼後,男孩子的雙眼就失明瞭,從此他就生活在黑暗中。他留在了草原,每當熟悉的郵遞馬車的聲音傳來時,他就喃喃自語:
“如果沒有壞訊息傳來,你就過去吧。”
他就站在路邊,聽著郵遞馬車過去的聲音。這樣,他在草原度過了漫長而黑暗的一生。他臨終的前十天,在郵遞馬車駛來的時候,他曾對郵差說:
“給吉蓮娜捎個信,告訴她我要去她那裡了。”
郵差不知道吉蓮娜是誰,就去打聽,可沒人知道吉蓮娜這個名字。直到他去世的那天,遵照他的遺囑,人們用郵遞馬車把他送到一片墓地,才發現有一座墓碑上寫著“吉蓮娜”這個名字,大家恍然大悟,就把他葬在她身邊。
七鬥回味完郵遞馬車的故事,隔院的靳開河家已經安靜下來了。七鬥料知姨夫馬上就要回家了,所以就提前回屋了。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