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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姥不知在哪裡順著壟溝找黃豆吃呢,斯洛古的老太太,那是俺的媽,可不是你的姥姥,你別臭美了!”

“你說謊!”七鬥說完,又一次暈過去了。

左鄰右舍都知道七鬥害了大病,就都過來看看。眼見七鬥刀削似的黃瘦下去,欒老太太忍不住捏著七斗的小手垂淚。聽說,當年她被遺棄在上海灘時並未掉過一滴淚,想必是歲暮之年,憐愛之情深切的緣故吧。欒老太太親自動手為七鬥煎了中藥,幾劑吃下去,七鬥身上的人間氣息就濃了起來,雙頰漸漸有了血色,眼神又泛出活力。

欒老太太說:“你怎麼成了個愛害病的孩子?”

“我怎麼知道。”七鬥說完,“哇”的一聲哭了,“從我媽死後我就愛害病,我不能離開原來的家,我恨我爸爸,他是條狗,是毒蛇,他狼心狗肺!”

“你不要這樣吵,你父親縱有天大的不是,也不可這樣咒他。”欒老太太見七斗的愛和恨又一股腦地冒了出來,便知她的病已經好了,所以就放下心來。

七鬥病好後十分膽小,最怕走夜路。學校裡一旦下午上兩節自習課,她就提前跟火塘講好,隨他一起回家,不然,四點左右的灰濛濛的天色能把她的魂都嚇掉了。火塘在路上總要講一些新聞給七鬥聽,什麼香蓮的爺爺有一天尿溼了兩條棉褲,什麼靳開河家的屋簷上有一天一起落下九隻烏鴉,一字排著,像巡邏兵一樣。七鬥對火塘的這些話漠不關心。她有時在正午時茫然地站在院子裡,朝山上望著。看不清山上有樹,可山上卻擠滿了樹,雪花把山吹白了。那些綠色植物已經貓冬了。寒風就從山上刮來,帶著一股被鞭打的怪叫聲。這些令她窒息的景色使她覺得春天永不再來了。她不再去蘇婉瑞家聽她講故事,或者是欣賞那滿口的假牙,她也不覺得欒老太太的那些古董有什麼神秘之處了。她慢慢懂得了一個道理,那就是穿綾羅綢緞的、戴精緻假牙的、藏了金子的、屁股下永久放著一隻屎盆的,所有這些人總有一天都要被上帝預備好的馬車給拉走。

七鬥並沒有忘記她發燒那天姨媽說給她的話,姥姥並不是嫡親的,看來斯洛古的親人都是假的。那陽光下五光十色的沙灘,那來了又去了的白輪船,那個騎著小白馬的鄂倫春小夥子,所有這一切,已經隨著夏天的流逝而流逝了。盲水結冰了,在冰上鑿蛤蟆的人胃口和運氣總不太好,那些閒散的馬匹在寒風中盪來盪去,肚子癟癟的,長了牙的和還沒長牙的孩子在空氣混濁的屋子裡把遊戲玩了千遍萬遍,全都一副膩歪歪的樣子,窗戶上的霜花化了,又結了,一天過去了,一天又來了。

姨媽在一個早晨如釋重負地把靳開河女人的死訊帶回家中,所有的人都沒有吃驚。她終於死了,一盞虛弱的燈足足燃燒了二十幾年,這歷程漫長得殘酷。欒老太太說這叫“奇生奇死”。七鬥不明白其中的含義。總之,這個女人的尖叫聲永遠從這個世界消失了。靳開河家的葬禮始終洋溢著一股雨過天晴的氣氛,大歡和二熳圍著棺材唱來唱去的,也許不久,哪一個健康的、善良的、貧窮的女人就會坐在靳開河的炕頭上。

屍體僅僅停了一天,傍晚時就出殯了。七鬥披著圍巾去參加葬禮,只見郵遞馬車從巷子裡艱難地行駛過來,人們默默無言地把棺材抬到上面。

天色灰濛濛的,人們空著肚子,一路上撒著紙錢,用郵遞馬車把一個人迴歸的訊息送給上帝。

第四章 殺人犯(1)

年底臨近的時候七斗的腳上出現了凍瘡。她的鞋是舊的,鞋底被磨得輕薄,所以霜雪輕而易舉就侵擾了她。開始時她只覺得腳趾癢,被凍的地方顯出光潤的紅色,後來紅色變為烏色,而且疼痛難忍,她才知道問題嚴重了。因為凍的是雙腳,所以她走路時不知把重心放在哪一隻腳上才合適,因而她的腳一接觸地面時就左右飄搖,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