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的秘書王群說:“給司徒軍長批條子。”
王群敬了一禮,轉身跑回辦公室。
“喲,怎麼對我就這麼大方?”
林方愚怔了一下,良久才冷笑著說:“怎麼?不要?你後面還有好幾個集團軍司令等著餉呢!”
雪漪微笑起來:“紹之沒給你來信?”
林方愚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群將條子遞過去,雪漪接過,拿在手裡揚了一下,剛要道謝,卻見何元揆的秘書匆匆跑到林方愚身邊耳語,林方愚眯著眼笑起來,雙目彎彎,非常漂亮,卻有不為人知的陰鬱。
秘書說完,向在場的人潦草一禮,就跑出門去。
雪漪向林方愚道謝,卻見他擺擺手,早就走遠了。
雪漪走出大門,發現白毓初正蹲在吉普車後面抽菸,還是帶著墨鏡,面無表情,見他過來,才掐滅了煙,抬起頭微微一笑。
雪漪並不知道,在他走後不到十分鍾,林方愚接到了成都的電報。
何紹之死了。
對於那天的記憶,林方愚本人始終是茫然混亂的。
他手裡拿著那張薄薄的電報,滿篇漢字,但他翻來覆去地看,依舊難以理解其中的意思。
他的耳邊混亂,就像電流聲過大的訊號,有人在驚呼,在叫喊,在跑動,頓時就有七八隻胳膊伸過來扶他,拉他,搖晃他。
這是怎麼了?
他在納悶,我怎麼了?
當視野漸漸清晰,耳邊也清靜下來,他發現自己跪在地上,渾身無力地顫抖,張著嘴,但說不出話來。
手裡還攥著那張電報,冷汗浸透了紙張,暈開了上面的墨跡。
他掙開了副官的攙扶,自己搖搖晃晃站起來,再次展開電報。
他一字一句地又看了一遍。
他告訴自己,何紹之死了。
他竟然就這樣消失,無處告別。
林方愚靜靜睜開眼,轉頭望了一下窗外,天黑下來了。
雪漪坐在窗前,背著光,看不清神色。
醒了?
嗯,我睡了多久?
一個半小時。
唉,竟然不知不覺就睡過去。
有鞭炮聲隱隱約約傳來。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雪漪偏過頭,看著他笑,但他發現,林方愚又睡過去了。
雪漪伸出手背,感受到他的呼吸似有若無。
林方愚夢見他第一次見到何紹之的時候。
杭州的夏天永遠悶熱,出了汗,衣服溼噠噠黏糊糊貼在身上,煩膩得令人發狂,好不容易忍到三處的老家夥們扯皮完,強忍著火氣就往外衝。走到西湖邊,忽然吹來陣清風,水波盪漾,林方愚的心情一下好起來。
他三把兩把甩掉軍服,一個猛子扎進湖裡。
涼爽溫柔的水流帶走疲憊和煩躁,他孩子氣地玩樂,不知日之將暮。
有放學的小孩子三三兩兩追逐打鬧著跑過,有的調皮,竟然拿著他脫在岸上的衣服扔著玩。
林方愚聽見孩子的歡呼,發現自己衣服不知所蹤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怒氣衝衝地站在水裡,要小搗蛋鬼放下自己的衣服。
孩子們大笑著衝他做鬼臉。
他又急又氣,卻不好上岸教訓他們。
當他尷尬地站在水裡的時候,一把溫柔清朗的聲音徐徐遞過來:“快把人家的衣服放下。”
他有點驚詫地望過去,不遠處站著一個穿長衫的年輕男人,挺秀如一棵盈盈碧樹,相貌清俊,面上帶著三分笑意。
孩子們見了,趕緊扔下衣服追打嬉鬧著跑遠了。
“謝謝你。”林方愚有點兒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