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是笑著把這些當做童年趣事講給年諒聽的,而在年諒心裡,儼然將這個姨母擺到了和母親同樣重要的位置上。甚至,有時候,他還隱隱覺得,母親並沒有去世,母親就在瑀州,說不上什麼時候,母親就會回來看他。
信很短,年諒反覆看了幾遍,深吸了口氣,笑著向青櫻和夏小滿道:“姨母長子明年殿試,他們闔家要進京了。”
現在,瑀州的姨母要來京了。就像,母親要回來一樣。他頓了頓,話語歡喜裡帶了絲顫音,“姨母要來瞧我了。”
青櫻跟著伺候他這麼多年,最是知道自家爺那心態的,不由紅了眼圈,強笑著福了福身,道:“奴婢給爺道喜。”
屋裡侍立的旁的丫鬟並不太清楚怎麼回事,見青櫻這般,便都跟著行禮恭喜主子,卻全然不知道恭喜些個什麼。
夏小滿更是不知道了,她甚至禮都未行,她的反應永遠和他不一樣,她先是想,帶著一雙兒女的寡婦這不薛姨媽咩,而後想,大夫人那鋪子還在五老爺手裡呢,這姨媽也是鄭家人,就算女兒家沒有繼承權,想必也不會啥說法都沒有吧?不知道這個姨媽對此是啥想法。
青櫻吩咐小丫鬟們收拾了碟碗,打發她們下去。而後年諒方道:“姨母是叫咱們幫著尋處宅子,倒不是買,是租。他們正月裡能到,先住下,等著二月底會試,看放榜後表哥的名次再論,若是能在京為官,那便買房置地,就在京裡住下了。若是不幸落榜,那便回去瑀州。”
青櫻道:“租宅子倒是容易,大韋管家原在買辦上當差,想來這些個都是熟門熟路。還是要找個挨著咱府的,走動起來也便宜。”
年諒點頭,嘴邊兒卻掛起一絲苦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唉,方才……還想著若是能留姨母在府中……可現下……卻是由不得我做主的。”
夏小滿這會兒也瞧出他待這個姨母是極親近的,再聽這話,忽然特別理解他極想出去自立門戶的心態。
薛姨媽能住在賈府,那是因為她的親姐姐王夫人是賈府的當家太太,又有賈母賈政相留。現在這位姨母,其親姐姐早已過世多年,姐夫早已續絃且又是不在京裡,年家上下就這麼個親外甥而已,若過來投奔,身份極其尷尬。這外甥如果當得家,那留姨母同住也沒什麼,可現在便是年諒再想留下姨母,怕也是無能為力的。
確是有些人天性淡泊名利,但真遇到事時,到底還是有權在手要方便許多,由不得他不動心吧。年諒亦然。
前陣子,她一次和年諒話趕話趕到瑾州鄭氏陪嫁鋪子的話題上,年諒曾戲謔道:“從前,那鋪子紅利給官中時候,我的月銀是三十兩。現下五叔不給了,我的月銀仍是三十兩,可見這事是和我沒幹系的。”
她曾道:“現在看可能沒有關係,以後關係就大了。”
“以後?”他略有黯淡,只道,“只要在府裡一日,便就永遠只這三十兩。”
現在,自立門戶,不止是為了更多銀子,還有話語權和決定權。
早些離開吧。她嘆了口氣。時間總是這樣,回頭望覺得很短很短,而向前望又覺得很長很長。她來這裡一個月了,彷彿一晃就過去了,可想著明年二月,貌似又像是很遙遠。而多了這姨夫人,年諒又當如何打算?看來……更遙遠了。
青櫻雖然知道紀鄭氏幾乎沒可能留在年府住下,仍笑著勸年諒道:“爺不妨同二夫人說說,瞧瞧二夫人的意思。”
年諒點點頭,道:“二嬸那邊是一定要招呼的。回頭還要請二嬸與祖母回稟一聲。”又向夏小滿道:“滿娘一會兒祭家神後,請二嬸過來吧。”
夏小滿點頭應了,卻心道,祭家神那排場規矩,單論站位,她和二夫人離著十萬八千里呢,誰知道散場時能堵著二夫人不。
——————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