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去嗎?〃
這六百米,要是在十年前,老爺子全不在乎。而今,他已是四十開外朝五十去的人了,又毒曬了一天,跑到時,他大張著嘴,出不來氣,臉色刷白。政委又鐵板著臉,在車上張圓了好看的杏眼,訓道:〃呂培儉,你對場裡有意見,也不能搞這一手嘛!當了這麼多年兵,責任心到哪兒去了?〃老爺子一直挺直地站著。他身後十五個整勞力中,足有十一個是新生員。政委當著恁些新生員的面熊他,這叫老爺子實在忍受不了了。他的頭一下垂耷了下來,乾熱的風吹亂了他滿頭灰髮,雙手在身前緊緊抓著破舊的軍帽,身子便怎麼也制止不住地一陣接一陣地顫慄起來。
〃前邊還有被淹的路面沒有?〃政委追問。
〃沒有了……〃他聲音哆嗦。
〃大聲點。〃
〃沒有了。〃他挺起胸脯答道。
〃保證沒有?〃
〃保證沒有。〃
〃我叫你用麥草墊,你偏不用!〃
〃報告政委同志,駱駝圈子不種麥,故而沒有麥草。僅有的乾草,都是花大價錢向附近的老鄉公社買的,又從那不近的草場上往回拉。這些草得留到冬天,是牲口的救命草……〃老爺子用最大的控制力剋制著自己,這使他的聲音發乾發澀,音量也越發低了。
〃我讓你先用上,以後我給你解決。你偏不聽話!〃
〃政委同志,這些……回頭再說吧。您說眼下咋辦……〃老爺子覺得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回頭!回頭也要有人肯聽才行!對牛彈琴行嗎?〃
老爺子的身子搖晃起來。他的臉色由灰轉白,由白轉青。他的牙關由於咬得過分的緊,而使他整個窄長的臉相變了形,向一半邊扭去。他的背兀然拱了起來。隨即,胳膊彎曲了。腰彎曲了。腿彎曲了,並哆嗦了。他似乎像一隻要向前撲去的狗獾,只差齜出尖亮的牙齒來了。他竭力使自己不抬頭,不去看政委。他竭力使自己不再開口。這個訓練有素的老軍人,此刻卻那麼困難地在向自己整個的生命意識宣戰。他從來沒想到,在這個世界上,最難戰勝的竟會是他自己……他多麼想看看政委此刻的神情,多麼想回駁他一句:〃您知道我們的一位女教員褲襠裡流著血我都沒準許她走!〃他多麼想跳起來吼一聲:〃你他媽的不也跟我一樣才是個四七年的兵嗎?〃但他沒有。經驗、素質、紀律、意志……還有那樣一種在長期的戰鬥集體中生活所養成的對上級的本能的尊重、服從……使他終於控制住了自己,終於戰勝了自己。〃還待著幹啥?脫鞋!〃他回頭對那十五個嚇傻了的人喊道。自己卻忘了脫,連鞋帶襪,率先向泥塘中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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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節:桑那高地的太陽(58)
九輛車。他帶著這十五人,其中十一個新生員,把這九輛車,一輛又一輛地抬過了這二十來米長的淹透了的路段……
第二天。全分場休息了一天,跟死了一般。一整天鴉雀無聲,沒幾根菸囪管肯冒煙。到晚上,老爺子把謝平叫到家裡,悶悶不樂,坐在白皮木圈椅裡,捧著一隻小桶似的白搪瓷大茶缸,問謝平:〃你要真覺得自己沒那本事制服撅裡喬那老混蛋,那就還回子女校吧……〃說話時趙隊長也在場。他倆在下陸戰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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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平在門口小馬紮上悶頭坐了好大一會兒。而後,當著他倆的面,謝平脫下褂子,脫下汗背心,袒露出脊背上、胳膊上左一道右一道黑紫、深紅的傷痕條。
〃我的天!〃渭貞嫂和老爺子的老伴(謝平叫她大嬸的)異口同聲叫道。
昨天謝平幹到後來,褂子被汗漬透,又曬硬,跟個鹽塊做的搓板似的,蹭得背上的傷口實在疼得受不了,爬到於書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