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四顧,發覺自己正躺在一間大屋之中,卻見這屋寬敞明淨,陳設華美。對面一幅四折金漆屏風上的山水之畫分繪春、夏、秋、冬四景,意境高遠,顯非俗筆。屏風前一把玉石圈椅,雕龍鏤鳳,光瑩耀目,只瞧那椅下所陳的水晶腳踏,便知此椅必非凡品。
她使手一摸,卻見自己所臥的床榻滴粉銷金,床的前後和靠牆一側均有精雕細刻的楠木圍屏。從床前的綠油吊窗望出去,隱隱瞧見外面曲廊深院,飛簷高槐,一亭一檻,均是雅緻非常。
“這裡是什麼所在,瞧這氣派,便是大賈鉅富的宅邸也難有此等聲勢,那玉石圈椅雕龍畫鳳,莫非這裡是深宮大內?”正自心中驚疑不定,忽然身後卻飄來了一縷低沉的琴聲。
琴聲初起之時,就象一股激流從青山靈壑間傾瀉而出,勁急中又蘊涵幾分渾厚。這琴音如此高妙,讓喚晴自覺心神一清,似乎自己已經化作一捧清亮的水珠隨著這急流匯入了長江大河,又似身化雲雀,振翅高飛,直上青雲。
她舉目望去,卻覺琴聲發自一道珠簾之後。瞧那簾子的串珠顆顆圓潤,卻是一道上品的水晶珠簾。
那道日光給珠簾篩了一遍,再照過內堂來就顯得分外的乾淨。一人背向自己,端坐簾後,正自凝神調琴。透過那寬疏的珠簾,卻見這人肩膀極寬,似能承載萬仞高山,而那身軀卻又挺直如劍,似乎山崩天傾也不能將這人的脊背壓彎些許。
“這首‘折柳’化自‘陽關三疊’,素來流傳不廣,平時只聽義父偶爾彈奏過。這人是誰,為何會彈奏這首曲子?難道這人是義父的朋友,出手救下自己?”一念才起,那琴聲霍然一變,由雄渾超邁又轉為柔細輕婉。若說適才的琴聲是個男子長槍大戟的躍馬馳騁,這時卻又化作一個青春少艾,對月思人,觸景情傷,發出嚶嚶私語。“這人能將一首‘折柳’連變剛柔兩韻,琴技不在義父之下!”喚晴聽得入神,忍不住在心中輕聲喝了起來:“長亭柳依依,傷懷,傷懷……相別十里亭,情最深,情最深,不忍分,不忍分……”
“孩子,你醒了!”簾後的人長袖一拂,那琴聲立如遭刀斬劍劈一般,嘎然而止。
“前輩是誰,這裡又是何處?”喚晴見那人在簾後轉過身來,雖然瞧不清楚他的面貌,但不知怎地心內就有一股親近之感。
“呵呵,我是誰,”那人一聲低笑,“沈煉石沒有對你說過麼?”也不見他起身抬臂,眼前那道珠簾就象是給一雙無形的巨手撥開似的,霍然向兩旁一分。喚晴便看到一個身材偉岸的青衣文士端坐在簾後。這人雖然是這麼隨隨便便地臨桌而坐,卻給人一種極大的壓迫之感。特別是這人的雙眼,那目光中竟有一層隱現的稜角,似乎能深入到人的心靈深處。
她一生之中只見過三人有如此震撼人心的目光。義父沈煉石發怒時的目光是鋒芒逼人的,只那目光就能殺死頑敵;何競我的目光麼,就深沉內斂了許多,這也是他絕世大儒的一種風範,但偶一怒目,那股灼熱就能將人炙做飛灰。但這人的目光卻最是可怕,沒有鋒芒,沒有喜怒,卻有深不可測的冷靜和睿智,自己給他看上一眼,似乎五臟六腑都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了那人眼前。
“原來前輩是義父的故友,”喚晴緩緩搖頭,道:“恕喚晴粗疏,一時想不起來了。”
那人低沉的聲音倒極是好聽:“這首琴曲你也沒聽沈煉石彈過麼?”他說著已經邁步而出,走到在喚晴身前。這時近在咫尺,這個人就更給喚晴一種天神般的威武之感。
嘩的一聲,他身後那片珠簾才霍然合上。最奇的是那珠簾落下後竟是不抖不晃,絲絲靜垂,象是從來沒有給人動過似的。
單隻這手內氣開合收放之術,自己便再練六十年也未必能成!喚晴心下大奇,這人武功之高,只怕決不在義父和何堂主之下。她想了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