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帶上老屋的木門,起身走到戶外。夜南京冬的冷風颼颼地來,如同暗暗夜裡我孤獨的遊魂漫無目的地行走在空靈的大街上。白天熱鬧的街景已經蕩然無存,只有三步一個崗、五步一個哨的洗頭房亮著鬼火般的燈盞,和黑夜廝殺拼奪著對男人的非分夢想。
在黑色羽絨服厚實的包裹下,我只露出一張被心性扭曲的臉,寬大的口罩緊貼在被冷風倒灌的進物孔的邊緣,獨來獨往中,悲戕的我忽然想起在江寧雙龍街黃金山公墓下,長眠於泥土的胞兄棟哥,在活人的世界裡,我看到了一個死者的昨天,和昨天尚未泯滅的疼痛與悽切。
(七十二)
我一直以為,在和平的年代裡,生命是一首無時不在唱響的青春頌歌。在一種自然生長的狀態下,生命可以平靜地作為一個生態物種進行自己的堅強延續。
或許我並不知道,生命有時會是一種脫離了簡單的複雜化疼痛,有時會是一種遠離了塵埃的水流樣清濯,生命有時會在一種得到中喜悅,有時會在一種失去中痛楚。
棟哥年輕睿智的生命失落在桂花飄香的季節。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一場意外的病故導致了棟哥青蔥歲月的徹底終結。那年我二十四歲,情感歷程還是一張絢麗耀眼的白紙,在同齡人相繼做了父親和母親之後,我還沒有經歷過真實意義上的初戀,沒有與父親和棟哥以外的任何男人產生過肉體上的直接接觸。
對於棟哥,我一直有一種做妹的心理依賴。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棟哥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男人香,帶著濃濃的男性的天然肉質敏感,將我小女人的心思掠奪得一乾二淨。
棟哥比我大了整整六歲,這種年齡上的空間距離實現了情感上的最大跨越,使我有充分的理由拜倒在棟哥成熟的心性之下。棟哥是長子,有一叢濃黑茂密的頭髮,長形的瓜子臉上生著兩道柔性的眉毛,一眼望去,就是一個知性十足的好男人。
棟哥的聰明表現在對生活的理解和對人的寬容上,這種理解和寬容來源於棟哥良好的心性和天賦的文化底蘊。在棟哥的遺傳學生理基因上,完好地繼承併發揚了父親精原細胞裡對於文字的敏感性錘鍊。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期,棟哥在南京四中讀書的時候,就是學校的班級圖書管理員,受大批紅色革命書籍的影響,棟哥學會了填詞作詩。那時,我還在小學讀高年級,會寫一些即興而來的打油詩,什麼樹啊柳的沒有選擇地全部入詩。棟哥的詞我看得不十分懂,就是感覺字句的意境很美,對於詞裡所包含著的深刻寓意和情感內容,自然就不是我這個小毛孩可以簡單弄明白的事兒了。
真正讀懂棟哥的詩詞是在進入高中的時候,那時我對文學有了一種致命的熱愛。文化課上,我是正規教育的行為反叛者,數理化我只要求定位在最低限度的及格線上,文政英我極盡好強之能事要求自己在全班最出色。那時,我常常在理科課堂上做小動作,把一本本小說放在課桌的抽屜裡,一邊偷偷地看,一邊讓同座給我望風。中學五年修煉的結果,使我成為全校聞名的寫作好手。當我的作文終於成為學校牆報上的範文,我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第一個告訴了我的棟哥。
在文學上,棟哥是我自始至終的啟蒙老師。從最初的譴詞造句、段落標點,到最後的成文成章,無不傾注著棟哥的心血。在我成長的歲月中,棟哥隨時糾正著我在文字上不斷出現的錯誤,象一個精業的老師,給我灌輸文以載道的成文之理。
我是棟哥永遠的學生,棟哥是我永遠的老師。我喜歡在晚幕的霞光中,用我歲月成長的纖纖細手,為我的棟哥沏一品芳茗,聽棟哥為我述說《紅樓夢》裡的寶玉寶釵和黛玉。
(七十三)
棟哥喜歡清淨,喜歡在一個人的老房子裡默默地寫字。每天,當黃昏唱響黑夜的牧歌,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