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孔明睡了一個小覺,醒來覺得精神好了一些。子安放下手裡的東西迅速地走了過來,“先生……”。
“我想出去走走。”
“先生……”
“在床上躺得渾身不自在,想出去透口氣……”孔明的語氣近乎哀求,讓子安一陣不忍。但他真怕先生的身體支援不住。
“把四輪車推過來,我多穿些衣服,只要你推著我,轉轉就回。”孔明眼巴巴地望著子安。
“唉,”子安嘆了口氣,這哪裡是要透口氣,分明是不放心軍營之中的事,也難怪,自從丞相病重,有半個多月沒有巡營了。子安開啟箱籠,為孔明取出了夾衣。
依舊是羽扇綸巾,諸葛孔明從來不會以病弱之形示於人前。看起來,他只是消瘦而蒼白,但那雙如同星子般的眼睛,挺身而坐的身姿,仍是那個大家熟悉的,漢丞相諸葛孔明。
丞相是常常會微服巡營的,那輕便的四輪小車大家一望便知。每次丞相悄悄地經過,士卒們便會起勁地練兵,撲打,射箭,一絲不苟地執著兵器立在營門前,他們想看到丞相滿意的目光,慰藉的笑容。
可是這一次,丞相的小車仍是那樣悄無聲息地過來,正在精心訓練的兵士們卻都不知不覺地停下了手裡的活計,他們扭著頭呆呆地望著,他們不知不覺地挪動了腳步,先是小聲地議論著,“看,丞相……”後來,一個個喊著“丞相”湧了過去,四輪車不得不停在了士卒的面前。
“丞相,您好點了沒有?丞相?您好些了沒有啊?”
孔明被他們包圍著,前排的兵士們被後邊的人擠得像是湧上了岸的海浪,一雙雙關切的眼睛裡帶著淚,半刻也不想離開他們的主帥。四輪車的扶手上,一隻手,兩隻手,越來越多的手撐了上來,它們猶豫著,看得出來,他們是想抓住那執著羽扇的,瘦削的手。
孔明的眼睛溼了。他揮起羽扇,向著士卒們招著,親切的目光在每個年輕的面龐上撫摸著,像是慈愛的父親。
面對著那些熱誠的目光,孔明竟然撐著扶手站了起來,並且,他拂開了子安急急地從後面伸過攙扶的手。
“多謝,亮謝謝你們。”他抱著羽扇,向著四面拱手。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
“前時被上方谷的大雨激著,就染了風寒,沒事啦,看,諸葛孔明這不又好了?”
子安的眼淚卻止不住地淌下來了。
人群中有的人竟然歡呼起來。“真的?丞相好了!丞相好了!”孔明只覺得喉嚨裡酸酸的,但他極力地為他計程車卒展開了一張最燦爛的笑容。“好了!全好了!這不又來檢視你們,看看你們有沒有偷懶吶……”
又是一陣歡呼,還有孩子般的笑聲,“丞相放心,絕沒有!不信,讓我們抬著丞相走,看看我們能不能飛起來吧!”
當真有幾個冒失鬼扛起了四輪車,漢丞相一下子被舉在了眾人視線之上,雪白的氅衣飄動著,綸巾的絲帶飛揚著,好像一個九天的神人降臨在世間,歡呼聲更響了。
子安急得跺腳,營中的守將也被這歡呼聲弄得跑出來,看到這一幕驚得張大了嘴巴。
直到孔明的四輪車走出了好遠,那些被主帥訓斥了一頓計程車卒們仍沉浸在幸福與喜悅之中。
“先生,你不要緊吧……”子安緊張地問。他卻聽到了孔明吸鼻子的聲音,先生竟哭了。
“被他們這一鬧,竟覺得有力氣了……”孔明的聲音裡帶著感慨,“去伯約的大營看看,有些事,還要再交待他幾句。”
孔明用羽扇止住了那些想要進去通報計程車卒,直到帳門前,子安扶著他下了車,慢慢地走近。帳中的聲音隱隱約約地飄了出來。
“伯約,這樣下去不行啊,我都在你的別營住了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