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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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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烈是由C部剛剛回到公司,他拖著疲憊的心情與身體剛要走進樓下的大門,他聽到那扇虛掩的門內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清脆有力妙語如珠地數落著:你們這算什麼?中國創造就是這樣的?艾金,我真是沒想到,你們所謂的中國創造就是抵押上你們的房子車子在銀行裡貸款,你們拋家舍業,就是為了在這樣的環境裡創業?你想過你的父母你的老婆你沒出世的孩子嗎?他們對你的期望難道就是這些?

她的對面一定是艾金無疑了,做為陳思洛的妹夫,艾金對這位大姨子始終是以不變應萬變,任它風吹浪打,我自閒庭散步,所以,陳思洛的聲音此起彼伏,而回應她的就只是沉默。

你的妻子是個孕婦,她不是個普通的孕婦,她有心臟病,她隨時會有生命危險,她最需要的是你陪在她身邊,可是你呢?遠隔萬里在這裡遭著這份罪,扔下她孤家寡人在那邊受罪,你這還美其名曰“中國創造”,聽起來會覺得好笑的。

李烈想他不應該再繼續聽下去了,內容大致都是車軲轆話來來回回,所以,他轉身想去吃個午餐,然後等陳思洛的演講結束,他再面帶微笑若無其事地出現在她面前,以此來證明他自得其樂的超樂觀心態和那個無限美好的中國創造。可是,他轉個身後,聽到陳思洛的聲音提高了八度:我最後一次通知你,如果你在這個月底之前不把你們的房子由銀行抵押撤出來,我就把你們用房產抵押貸款的事情告訴爸爸。你應該知道,思陽和爸爸的身體都不好,任何一個出了問題,你和李烈都難逃其咎。

艾金終於發話了:思洛,這只是起步,我們都是想省一些錢用在程式研發上,而且,我們不會永遠這樣的,你要相信我們的能力。

我相信你們在矽谷可以風光無限,我相信你們在這裡只是異想天開。我告訴你,本來思陽不讓我說的,她最近狀態不是很好,如果你不想她有任何意外的話,你明天就給我打包回美國。

我不能當逃兵。李烈現在很難。

你比他更難,你是有家有老婆的人。他李烈難道不能理解,難道他一個人的異想天開還非要拉著你們三個?

李烈的腳底像裝了彈簧一樣,快步走開了,他那時竟然像逃跑一樣逃離了那個嘆息不斷的現場。其實,他知道他更怕會聽到艾金說出那句帶著矛盾猶疑的話,他太怕在這個關鍵的時候被抽掉棟樑。他得找個沒人的地方安靜一下,然後才能調整好此時起伏而刺痛的神經,當然也調整好對艾金的猜疑,他但願這只是他太過敏感,但是,他還是要調整好那一種極糟糕的結果來臨時的反應。

思洛來有事嗎?李烈靠在籃球架的另一側鐵柱上問,三個小時後的三秒鐘前,站在月光中靠著籃球架發呆的艾金告訴李烈陳思洛來北京了。

還是房子抵押的事。艾金嘆息一聲說,這聲嘆息中隱含著無數的疲憊,李烈心知肚明,眼前這個清瘦纖長的身體上壓著的是莫大的壓力。那時他的心似乎就與艾金的貼合在一起,感同身受著他的心痛,矛盾,掙扎,歉意,不甘,不忍。但這最後都化解成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深秋的風涼意侵骨,路燈微弱的光芒與樓上那間視窗透出來的光芒糾結在一起,照著這兩個如石柱一般巍然挺立得已經非常辛苦的男人身上。

很抱歉!李烈最終說,他把所有的痛苦都歸結成了對十幾年的好朋友的一句歉意,他在想是他的一聲高呼將他不遠萬里拉回了中國,是他的滿腔熱血調動了他的凌雲之志,都是因為他,他是導火索,是引火柴,是他給他架起了一座刀山火海,讓他倍受煎熬。那時的李烈清晰地意識到其實自己真的是自私的,他從來沒有設身處地的為艾金想過,當然,他也沒有想到艾金忽然伸出手來重重地錘在了他的左肩上。

艾金說:我要回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