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漸神情並未有何變化顯得怪異。
杜漸接下來說未都集團的未可行看中了一塊地皮也想要貸款一個億,地名很繞口,好像是某一間國有企業的所在地,李烈不熟悉,短短一年的旅居北京的生活讓他還未對北京有多一點的瞭解。
戴芷菲竟然聲色不動地搭了句:未都集團的圈地運動從來沒有停止過。
杜漸興趣盎然地點頭,是啊,未可行那個傢伙是個商業天才,吃了豹子膽,敢作敢為。轉過頭,他又繼續稱那是個好地方,開發後將為北京增添不少光彩,並聲稱自己最喜歡那樣的亮光,他希望北京處處是光亮,處處是霓虹,處處是繁華,歌舞昇平,暗香浮動,這符合一個銀行家的期望。
李烈後來對他的那種期望總結為一句詩:四時花開蝴蝶至,紅光影裡飛鳳來!
李烈事隔多年後還在覺得臉紅,那時他太單純了,他真的相信杜漸,儘管他面前的杜漸看起來依然嚴肅刻板連夸人都顯得那麼冷峻,可他還是相信,確切地說他是太過自信了,他太相信自己的行為是高尚的是具有感染力的,也相信自己的判斷是準確的,所以,他碰碰那張支票,可他還是沒能把它掏出來,因為他的判斷力告訴他還不是時候,他得考察清楚他想要的到底是牛還是牛犢?
杜漸沒有再釋放他的訊號,可能在他來說,他所做的已經夠多了,他將話題從房地產從未都集團轉移到了酒上:李博士,你博學多才,又是海外歸來的青年才俊,一定知道人頭馬的來歷。
李烈不知道,他知道牛頓在1701年提出了對流換熱的牛頓冷卻定律,他知道1905年愛因斯坦發表了關於能量守恆定律的論文,他知道世界上第一所大學誕生於義大利的博洛尼亞,第一枚晶片誕生於英特爾,但是他唯獨不知道他在寒窗苦讀了多年後,有一天竟然要在這間屋子裡陪一位銀行行長研究這種酒的來歷,他也不知道戴芷菲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敬酒,並告訴了李烈人頭馬來源於法國的雷米·馬丹。
而李烈眼中的主角杜漸則像觀眾一樣看著他們二人的對白。
李烈後來一直在憎惡人頭馬的味道,因為他自覺無味的口舌在後來忽然活泛得如美食家或是酒類品嚐專家,而人頭馬原本的綿柔帶辣在那個晚上將他折磨得欲生欲死。
杜漸瀟灑離去前起了身,李烈真是納悶他的肚子怎麼可以存得下那麼多的酒。李烈後來在包房裡清醒了許多,他扯開了領帶姿態極其不雅地半躺在那張沙發椅上努力地回憶,他記得自己似乎是藉著酒勁掏出了那張支票,他像個哥們兒一樣拍著杜漸的肩膀開始了他的實話實說:杜大行長,您恐怕不知道吧,我已經三個月沒給員工發工資,房租也欠了一屁股,您去看看我那幾間辦公室就知道我們是怎麼苦中堅持的了,我們不為錢也不為名,我們為的是中國創造,您知道嗎?是中國創造。這錢是我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我沒有兩百萬,這五十萬給您買塊表走走字兒,怎麼樣?
他好像看到杜漸在笑,笑著握著他的手說:李博士,李總,你不容易呀!這錢我怎麼敢要啊?你這是打我的臉讓我難堪呀!
戴芷菲上車前跟李烈握了握手,也用了幾分力。
但是,無論如何,李烈在太需要杜漸的時候表現得太過強烈了。他站在酒店門前,一輛勞斯萊斯在北京的夜色之中極為勻速地開出了李烈的視線,輪胎碾過地面時,李烈聽到了土地的呻吟,他正在劇烈的反胃之中,到最後他已經說不清到底是酒精的作用還是本來就噁心。
他感覺到腿軟和乾巴,如同不遠處柔弱無骨又幹巴的柳枝,他搖搖頭,昏暈的大腦裡辯識著他的方向,他應該叫輛車,但他抬不起手,門童在不遠處漠然地看著其他方向,彷彿他根本不存在,也許他們只看車,不看人,誰有一輛豪華車,誰就有資格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