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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全民圍殲麻雀,因為其場面十分荒誕。在某幾個擇定的日子裡,全市居民都走到戶外,分佈在大街上、陽臺上和屋頂上,使勁敲打鑼鼓和一切能發聲的東西,朝著空中吶喊,使得麻雀們驚慌逃竄,無處落腳,終於筋疲力盡,紛紛墜地乃至斃命。全民圍殲麻雀當然不算政治運動,卻是歷次政治運動的絕妙象徵,正是透過製造全民的狂熱,運動的指揮者才成功地把那些要打擊的物件變成了無處可逃的遭難的麻雀。不過,作為一個孩子,當時我並無這樣的體悟,只覺得好玩。在學校的安排下,同學們組織了搜尋隊,把散落在大街小巷的受難者們串在繩子上,還喜衝衝地去向老師邀功呢。

到工廠勞動是一項固定的制度,每星期有一整天,去過不同的工廠,以上海標準皮尺廠歷時最長。我們的工作是裝配和搬運,一邊幹活,一邊聽男女工人調情或談論電影明星。乍開始我很吃驚,沒想到領導階級是這個樣子的。勞動雖然單調,但有盼頭,就是兩餐飯,當時正興吃飯不要錢,不管工人還是學生,都是八人一桌,菜餚比家裡豐盛得多。可是,總的來說,我不喜歡工廠,寧願到農村勞動,在天空下的泥土地上,身心都愉快。在另一家工廠勞動時,我還受過氣。我們幾個學生跟隨一個工人在同一個工作臺上裝配零件,一個同學與這個師傅說說笑笑,很少幹活,而我則是埋頭苦幹型的人。下班時,師傅在每人的勞動手冊上寫鑑定,給那個同學寫了個“優秀”,給我寫了個“良好”。經那個同學挑撥,師傅馬上把我的鑑定改為“較差”。我氣哭了,師傅又改回來。老師知道了這件事,沒有批評那個同學,反而批評我。這件事使我充分領略了老實人受欺負的委屈心理。

不過,到初中三年級的時候,我在班上的地位已經大為改觀。我明顯成了各門功課最優秀的學生,因此贏得了同學們的欽慕,甚至過去最愛欺負我的一個男生也對我表示友好了。班上一個年齡最大的同學對我說:“大家都佩服你,如果你不驕傲,大家就更佩服了。”他說我驕傲,是指我有時好辯,喜用尖刻之詞,顯得鋒芒太露。這一年,少先隊改選,我當上了中隊主席。這是我平生唯一一次當“官”,我心裡明白,我之所以當上,是因為許多同學超齡離隊,隊員少了一半,算不上多麼榮耀,所以始終把中隊長標誌揣在口袋裡,懶得佩戴出來。我還出過一次小小的風頭。我們學校和成都第二中學的師生聯合舉行躍進誓師大會,發言者一個個長篇大論,滔滔不絕,所獲得的掌聲卻越來越稀少。我是我們班的代表,坐在第一排,等候上臺。我身邊坐著另一個班的代表,那是一個滿臉雀斑的女生,一雙大眼睛時時向我探望。我頭一回要在這麼多人面前講話,心裡十分緊張,但我多麼想博得這個女孩的欽佩啊。輪到我了,我走到麥克風前,突然鎮靜下來,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了,鏗鏘有力的三言兩語,就結束了發言。當我走下講臺時,掌聲雷鳴,而我沒有忘記看一眼那個女孩,她的羨慕的目光使我的虛榮心大為滿足。我的發言扭轉了大會的形勢,在我之後的發言幾乎成了一場誰說得更簡短的競賽。

十三、性覺醒的風暴

男孩的生理發育是一個充滿心理迷亂的過程。一開始,彷彿有一陣陌生的微風偶爾從遠處吹來,帶著從未聞到過的氣息,掠過男孩的身體,激起一種輕微的莫名快樂。接著,那風吹得越來越頻繁了,風力越來越大了,它漸漸靠近,突然顯身為猛烈的風暴。這風暴把男孩的身體抓在自己的手掌之中,如同一個新的獵獲物,顛簸它,撕扯它,玩弄它。這風暴從此在男孩的身體裡定居,如同一個神秘而強大的入侵者,不由分說地成為男孩的主人,迫使他帶著狂喜和驚慌俯首稱臣。

一個人在幼時就開始對自己的身體發生興趣了。某一天,母親宣佈她不再給我洗澡,我曾經感到失落。可是,我很快發現,自己洗澡是更加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