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認得諾瑪。我跟她說,諾瑪講過的謝小姐要來借琴,所以她知道。要不然,她對訪客的臉色可是都很難看的。”董鬱琦邊說邊往這邊走過來。
依然長髮流瀉,雅緻的絲質襯衫和長褲,舉手投足,都是富家氣質美女的味道。
她一手挽著一個價值可能是普通上班族一個月薪水的皮包,一手則是外套,好像要出門的樣子。
“我要出門。”她證實了謝青雯的疑惑。頭一偏,優雅地指點著:“琴房在那邊。客廳的演奏琴只是擺好看的,很久沒調音了,你自己選要用哪一臺琴吧。需要什麼就告訴瑪麗亞。她聽得懂國語,不過講得不好。忍耐一下。”
“我叫米麗,不叫瑪麗亞!”黑黑胖胖的米麗抗議。
“媽媽說你叫瑪麗亞,媽媽說所有菲傭都叫瑪麗亞。”她們居然爭執了起來。“不服氣的話,你回去跟媽媽說。”
“可是我是印尼來的。”米麗得意洋洋地說。
謝青雯目瞪口呆。
“她是我爸媽那邊的印傭,一個禮拜來幾天幫我收拾房子而已。”董鬱琦似笑非笑地解釋:“他們外籍勞工很有組織的,彼此間都認識。我父母家住得離柏家不遠,所以她認識諾瑪。”
“諾瑪!”瑪麗亞,不,米麗很大聲說:“諾瑪很科連!”
茫然。謝青雯聽不懂,
“她是說諾瑪很可憐。”董鬱琦翻譯。“抱歉,我真的該出門了。你不用客氣,琴房隔音很好,放心練琴吧。”
說完,便飄然出門去了,留下謝青雯和米麗在玄關面面相覷。
“彈鋼琴,這邊!”米麗熱心地接過她的手提袋,一手拉她,領著她穿越光線充足,裝潢簡單卻素雅的客廳,往琴房走。
這才是真正符合世俗期望的一切。閃亮的鋼琴——有;白紗窗簾——也有;旁邊小桌上鋪著蕾絲桌巾——少不了;木質地板、深色樂器櫃、高雅書櫃擺滿樂譜——一樣也沒缺。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在鋼琴前坐下,擺上自己的樂譜,她開始試彈了幾段音階和琶音,暖暖手。
比起她年代久遠、超過十五年,買的時候已經是二手貨的舊琴……面前這臺史坦威,真有如天堂一般美好。
音色漂亮,音準毫無瑕疵,觸鍵恰到好處,踏板反應也很靈敏,是所有音樂人夢想中的好琴。
彈著彈著,她卻覺得寂寞了起來。
那樣清亮快樂的音色,要是可以讓她父母聽見,該有多好呢……
他們一輩子也買不起這樣的琴吧?可是,不管她用多破舊的琴練習,練副修小提琴時發出多麼不悅耳的聲音,她的父母還是充滿驕傲地聆聽著。
一串串分散和絃流麗奔放,彷佛訴說著最動人的故事。她一口氣練了三首曲子,包括貝多芬和蕭邦。
彈琴也像打球,有時狀況好,有時狀況差;不過重點都是在勤練,只要幾天沒碰,就會生疏,需要更努力練習把感覺抓回來。
待她近來紛亂的思緒都被優美琴音洗滌清明之後,她停了下來。
事情不對。這樣的念頭,出現在她心裡。
關鍵的輪廓似乎正在浮現。她閉上眼,靜下心來,慢慢思考著。
“寫小姐……”米麗不標準的中文在琴房門邊響起。“你……咬不要此飯?我煮好了。”
向來都是她煮飯伺候人的謝青雯,聽到米麗的話,訝異回頭。“不用麻煩,我自己可以處理……”
“你不此飯嗎?”米麗圓胖的臉上明顯露出失望的表情。
“這……”掙扎三秒,謝青雯放棄,決定聽她的。“我要吃啊。你跟我一起吃,好不好?”
最後,她們真的一起坐下來吃飯。在光亮、現代化的大廚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