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一張恐慌的臉僵硬地轉向她,手腳的動作不變,囁嚅道:“這裡……這裡都是水,踩下去又軟綿綿的,我怕……我怕會陷下去——”
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用力告訴自己第一次下地的人出狀況是應該的,不出狀況才奇怪。終於擺出儘量和顏悅色的表情說道:“這裡種的是水稻,既然稱為水稻,當然長在又有水又有土的地方,你可以放心地站在那裡,不會陷進去。”
他腳下停止了踢蹬,手卻仍按在她肩上不肯放開,遲疑著道:“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真的!你看大家不都站得好好的?”她沒有不耐煩,真的沒有,只是聲音大了一點兒而已,他至於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怯怯地把手放開嗎?害得她心裡怪愧疚的。
“你看好,割稻子很容易的,一會兒你就照我這麼去做。”她反手將幾桿稻子握在掌心,手起刀落,稻子便齊齊地倒在了水上。過了一盞茶時間,這畦地上已經沒有站著的植物了。
這時便有幾個小少年,爭先恐後地把稻穗收走,交給田埂上的壯漢將穀子打到籮筐裡。
意暄見盛暑看得呆呆的直出神,走過去用胳膊肘抵了抵他的腰,“你看明白了沒有?”
他低頭認真地注視她那雙沾了泥巴的手,努力研究有什麼神奇之處造成那種魔鬼速度,卻始終不得要領,於是陷入冥思苦想。直到她有些急躁地再問一次,才發現自己正執著人家的手翻來覆去,一驚之下連忙甩脫。
“對……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怎麼搞的,又臉紅。“我在問你學會了沒有,你道什麼歉啊?”這人腦子會不會真有什麼毛病?
盛暑清咳一聲,說道:“我想我可以試試看的。”看樣子確實不太難,“但是可能沒你快。”
“那當然,我可是老手。”她有些得意地吸了吸鼻子,指著左邊的稻田道:“你只要能把這畦割完,就已經很不錯了。”
他閉上眼睛回想一遍意暄剛才的動作,充滿信心地應聲“好”,大步走向目的地。
反手握住稻子——但是這些稻子怎麼像自己會跑似的,他剛抓住這幾棵,那幾棵就逃了開去,再抓,再跑,再跑,再抓。奇怪了,他的手明明比夏姑娘的大上幾乎一倍,怎麼反而人家抓得住他抓不住?盛暑一股不服輸的勁上來,把鐮刀插在腰間,蹲下身子兩手並用,才把一橫排的杆子險險地抱在懷中,穗兒上的穀子也在同時紛紛落入水中,宣告陣亡。
不管,抓住就已經很成功了。
他騰出一隻手,把腰間的鐮刀抓在手中,調整了好幾個姿勢,終於讓鋒利的一頭對準稻杆,躊躇滿志地割下去——
咦?怎麼沒斷?
再割。
然後鋸。
還是沒斷。
怎麼回事?這把鐮刀是壞掉的嗎?夏姑娘一個不小心就拿了把壞掉的鐮刀給他?
他把鐮刀拿在手裡看了又看,還是沒看出和夏意暄的那把有什麼不同,於是決定認為這種複雜的判斷必須有內行人才分辨得出真偽。
他想找夏意暄,卻發現她在另一頭正幹得起勁,身後的稻穀更是放倒了一大片,看看自己身邊堅強挺立的稻子,不由得自慚形穢。
算了,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他下意識地欲將雙臂交叉在胸前,可猛然瞧見手上滿是泥巴,忙又不迭地放下來。
呆滯地看著自己的手,突然間眼睛一亮。
鐮刀派不上用場,他用手還不行嗎?
拿定主意,大掌一拍,也不管爛泥濺上了臉和衣服,盛暑信心百倍地衝向稻杆。
沒多久,專心享受在夏天割稻子新鮮感的意暄,因為離事故現場最近,首先聽到一個悽慘的悶哼夾雜著水聲從後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