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再度點點頭。
“那個傢伙不管怎樣都必須抹殺。”老夫人彷彿是講給自己聽似的,然後看了看青豆,“有必要儘早把他轉移到另一個世界裡去。在他傷害下一個人之前。”
青豆凝望著坐在桌子前的阿翼。她眼睛的焦點沒有與任何一點相連。她凝視的,只是虛擬的一點。在青豆的眼裡,這位少女看上去竟像空殼。
“但是,我們也不能急於求成。”老夫人說,“我們必須謹慎行事,必須耐心等待。”
青豆把老夫人和叫阿翼的少女留在房間裡,獨自走出小樓。我留在這裡,等阿翼睡熟再走。老夫人說。一樓客廳裡,四個女人圍著圓桌,交頭接耳地正在小聲說悄悄話。在青豆看來,這似乎不像現實的風景。望過去,她們彷彿正形成一幅虛幻的畫作。主題也許可以叫作“分擔秘密的女人們”。青豆從一旁走過,她們形成的構圖也沒有變化。
青豆在門外蹲下,撫摸了一會兒德國牧羊犬。那狗好像很高興,拼命地搖著尾巴。她每次遇到狗都覺得奇怪:狗這種生物為何會如此無條件地感受到幸福?青豆生來從未飼養過狗兒、貓兒和鳥兒。甚至連盆栽植物都沒買過一次。她陡然想起了什麼,抬起臉仰望天空。然而,彷彿在暗示梅雨季節的到來,單調的灰色雲層遮蔽天空,看不到月亮的身姿。這是個無風的寧靜夜晚。雖然雲層深處似乎微微能感覺到月光,月亮究竟有幾個卻不得而知。
走向地鐵站的途中,青豆浮想聯翩,思索著世界的奇妙。假如像老夫人說的那樣,我們僅僅是遺傳因子的載體,那我們當中的不少人為何一定要走過一條古怪的人生之路?我們只要簡單地度過簡單的人生,不去思考無謂的閒事,只顧致力生命的維持與繁殖,不就足以實現它們傳遞DNA的目的了?走過繁複曲折的,有時甚至是奇異的人生之路,對遺傳因子來說,究竟又能產生怎樣的利益?
強姦還未初潮的少女尋求樂趣的男人,體格健壯的同性戀保鏢,拒絕輸血主動赴死的虔誠信徒,懷著六個月身孕吃安眠藥自殺的女人,在有問題的男人脖頸上刺入尖針將其除去的女人,憎惡女人的男人,憎惡男人的女人……這形形色色的人存在於這個世上,又會給遺傳因子帶來怎樣的利益?難道遺傳因子將這些曲折的插曲當作色彩豐富的刺激來欣賞,或是為了某種目的而利用嗎?
青豆不明白。她明白的,不過是事到如今再沒有可能選擇別的人生。無論如何,我只能度過這樣的人生。不可能退貨,去調換一個新的人生。不管是何等古怪、何等扭曲,這都是我這個載體的現有形態。
老夫人和阿翼要是能幸福該多好。青豆邊走邊想。她甚至想,假如她們倆能幸福,自己哪怕犧牲也在所不惜。因為我沒有什麼值得一談的未來。但平心而論,青豆並不認為她們今後的人生能過得平和而滿足,或至少像普通的人生那樣。我們或多或少是同一類人。青豆想。我們在人生的道路上,揹負了過多沉重的包袱。就像老夫人所說的,我們是一家人。是擁有深重的心靈創傷的同類項,是懷著某種缺憾、永無休止地戰鬥的大家庭。
正這麼浮想聯翩,青豆感覺自己強烈地渴望男人的肉體。真是!早不來晚不來,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想要男人了!她邊走邊搖頭。這種性慾的亢奮究竟是來自精神的緊張,是積蓄在體內的卵子們發出的自然呼喚,還是遺傳因子們曲折的陰謀?青豆無從判斷。但這慾望似乎是相當頑固的東西。如果是亞由美,大概會形容為:“好想稀里嘩啦地大幹一場!”該怎麼辦?青豆躊躇著。不如去老地方,就是那家酒吧,隨意找個男人。到六本木乘地鐵只有一站地。但青豆太疲倦了,加上這一身也不是勾引男人上床的打扮。沒有化妝,腳上穿的還是運動鞋,揹著運動包。還是趕快回家開一瓶紅葡萄酒,自慰之後睡覺得了。她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