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耀你……還是這麼倔。」伊萬擺出一副嘲諷的樣子,「是你逼我的。我這麼做,都是你逼我的。你到底要逼到我什麼時候?」
伊萬現在的樣子,就連自己都沒有發現他有哪裡不對勁。如果不是被自己撞見,他一定會裝作毫無病態的樣子,來兇巴巴的威脅他。
他的殘忍,就連對自己都不例外。
「逼迫你的人,一直都是你自己。」王耀說,「你的身體已經被拖垮了,趕快停下來吧。」
伊萬沒有說話。他看到面前曾經和自己息息相關的人現在卻與他南轅北轍,距離扯出悲傷的巨大傷口,讓他變得頑固不堪。那些在銘記中閃耀著細碎繁光的,是無數細小的溫暖瞬間。什麼道德、信仰、正義感,都變得幼稚而可笑,過程和和手段也都已經變得極端,以毒攻毒般地尋求解脫。這些都是不能表露的矛盾感,所以即使是痛苦也只一直保持緘默。
「你只顧著製造武器和導彈,你看看你的家人現在過著什麼樣的日子,和阿爾的這種較量到底有什麼意義呢。你的家人連肚子都吃不飽,卻要拼了命去工廠裡製造那些毫無用處的大炮。你聽見他們的罵聲了嗎?你聽見他們的哭聲了嗎?你創造出來的帝國再炫目,也是虛榮的,它會毀了你。」
「大炮有什麼用呢?人民需要的只是麵包而已。」
「停不下來,我已經不能停下來了,小耀。」
要是你在我一眼就看得到的位置,我就不會那麼容易迷路了。
那些過去的流言蜚語都變得破敗不堪。這世道太過虛榮僵硬,唯有最激烈的對峙才顯得值得面對。不管是深淵還是火海都義無返顧地跳進去了,哪裡還有回頭的路,即使是鴻門宴也會慷慨赴約。又卑微,又高傲,悲壯極了。
王耀轉過身走了兩步,還是回過頭來。大半張臉裹在圍巾裡,看不清他的表情:「那個時候你說我瘋了,要我清醒過來。可現在你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比我那個時候還要瘋十倍。」
伊萬搖搖頭,什麼都沒說。
伊萬夢到自己在一片黑暗中不斷向前奔跑,周圍觸控不到任何東西,沒有一個人,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他陷落在一片絕望的暗夜裡,手腳像是被什麼麻痺了,變得越來越沉重,最後終於跑不動了,倒在一片寒冷中。
他掙扎著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趴在窗臺上睡著了,冷風從視窗吹進來,讓他的腦袋像是裂開一樣疼,疼得全身冷汗。他踉蹌著站起來,費了很大勁關上窗戶。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一直以來圍在他身邊的家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他那麼遙遠了。
他拿起桌上的鏡子——反射出的人像胸口是一片淤痕,在蒼白的面板上顯得觸目驚心。心裡傳來令人窒息的腐爛氣息,顯得病態十足。他嚇了一跳,鏡子失手滑下,摔得粉碎。
那些疼痛斑駁,走馬燈一樣穿插過紛亂的記憶,留給他不到一秒鐘的恍惚。戛然而止,不前行,也不再風起雲湧。
「那又怎麼樣……遲早有一天我……」他喃喃自語著。
壓迫到了極致,就會有反抗滋生出來,它蟄伏在綿長的時間中,臨近再遇見的界點,又會厚積薄發地綻放開來。繁華如錦。再也無法挽回。
托里斯首先宣佈要獨立出去,愛德華也跟著離開。伊萬暴怒,他毫不留情地責罵剩下的人,說他們是「沒有感情的瘋子」。
姐姐也無法忍受他的獨裁和霸道,終於也宣佈離開了他。他身邊的人變得越來越少,而他的脾氣變得更加暴虐,反覆無常。
娜塔莉亞說:「哥哥,為什麼你不反思一下呢?」
「反思?」伊萬露出一個古怪的笑,「我把我的一切都給你們了,現在還要我給你們反思?給你們這群忘恩負義的瘋子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