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先皇寵愛東陽王之母王貴妃,甚至一連半個月未曾早朝。那才真是常得佳人笑如花從此君王罷早朝,直到朝中大臣聯名上摺子請求“清君側”,先皇登時大怒,立刻封了王貴妃為後作為威懾。那場風波是過去了,但是東陽王也受到了很大影響,原本被冊立封太子的事也只好暫緩。這麼一緩,就生生錯過了皇位。
裡邊沉默了很久很久,不知道皇帝在想些什麼。丁昭儀以為皇上根本就沒有醒過來的時候,門卻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張闊一個頭磕下去,丁昭儀已經呆住了,僵硬的抬眼往上看。
昏暗的光線中,乾萬帝披著一件黑金色的袍子大步走出來,手裡摟著已經完全人事不省了的明德,用雪白的絲綢凌亂一裹,只看見那少年的側臉被按在乾萬帝懷裡,雪一樣蒼白的顏色。
丁昭儀愣愣的看著乾萬帝大步的走過去,一瞥只見看到明德落下來的半截胳膊,細瘦的指尖無力的低垂著,一點血色都沒有,細弱得讓人心悸。就好像攥在掌心裡,稍微一捏就斷了碎了一樣。
張闊急忙站起身來跟上去,乾萬帝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的問:“皇后在幹什麼?”
“回皇上的話,皇后在議事大殿外頭頂祖訓跪著,說不見到小貴人就不起來。”
“什麼祖訓?”
“為君者以繁衍龍嗣為任而不貪美色為患。”
乾萬帝冷笑一聲:“好一個賢后!”
張闊急急的低聲道:“皇上想想,早朝的大臣已經在路上了,春闈……春闈雞鳴三聲開考……”
乾萬帝猛地頓住,回頭問:“他還去春闈?”
張闊跪倒在地:“皇上,考了沒考上,總比考都考不了來得讓人死心吧。”
乾萬帝低頭去看懷裡的明德。這孩子臉色在磁一樣的白中又透出淡淡的青,眼睫微微的顫動著,但是睜不開。他好像還在做噩夢,神色間顯出怕到了極點的驚懼,好像被追殺著,無處可逃。
乾萬帝的心驀然柔軟下來。他低頭親了親明德的額角,汗津津的,溫度很涼,沒什麼人氣的樣子。
怕什麼呢,他想。永遠都是小心翼翼又無比警惕的觀察著我,就好像一頭幼獸害怕的觀察著眼前的龐然大物,而且還不時的伸出爪子來企圖撓一下、撩撥一下,其實根本無關痛癢,然而好像這樣就給他出了一口惡氣似的。
但是每當我稍微作出反應的時候,這人就立刻炸了毛一樣沒命的到處逃竄,甚至慌不擇路的把自己狠狠撞傷。
其實換了任何其他人要是這麼得寵,都早就飛揚跋扈到天上去了。只有這個小東西,忐忑不安心事重重的緊縮在小小的拐角裡,恨不得你永遠都不理他、不去注意他才好。
乾萬帝抱得手重了一些,明德皺起眉,無意識的掙扎了一下,然後凍著了一樣緊緊縮了起來。乾萬帝感覺到他有點發燒,直覺上他絕對不應該再去春闈了。
但是如果不讓他去,他醒來以後會怎麼樣?
會哭,會鬧,這都不要緊。就怕他腦子轉不過來,以前是炸了毛撞牆上了就暈乎的倒下了,這次會一下一下活活把自己撞死。
凌晨的天光從高高的窗欞間迤邐而來,淡薄的鋪在春滿宮厚厚的暗色的地毯上。初春料峭時寒涼的空氣夾雜著水汽,從遠處淡藍色的宮殿重重的陰影中瀰漫開來,彷彿要把人整個都凍起來一樣。
乾萬帝站在宮殿大門外走廊的明昧陰影裡,慢慢的跪下來,把懷裡的人放到軟轎厚厚的銀鼠墊子上。
張闊低聲問:“皇上……?”
“把他送到皇后那裡去,”乾萬帝說,“皇后知道怎麼照顧他,她會想辦法偷偷把他送到考場上去的。”
“可是皇上——”
“皇后問起來,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