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只直直地看著她,並不言語。王媽媽與柳芽都穿孝,從她們說話看,這家的主母沒了,眼前這婆子卻只有穿著素服,行事又大模大樣,侍候的主人比逝者身份高,那是這家老安人身邊的人?
這老安人是實封的誥命,還是民間的“敬稱”?
這老奴話中又有“娘子”、“二孃”,這是這家的妻妾?自己是大娘的養子,所以不被“二孃”待見?
咳,這叫什麼?一朝娘子一朝兒?
可這老奴為何對自己yīn陽怪氣的?眼中不掩挑釁,似乎在有意激怒自己?
沈睿既提了小心,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哪裡會多事,他冷哼一聲便側過身子,背對著大家躺下去。
“郝姐姐?”王媽媽的聲音帶了幾分祈求。
那個郝婆子嗤笑一聲,道:“老安人念你服侍二哥盡心,賞了一盤肥雞,一盤燻魚,倒是便宜你這老貨。”
隨著窸窸窣窣的聲音,肉香立時佈滿了整間屋子。
沈睿閉著眼睛,可嗅覺越發靈敏,只覺得那肉香就在自己鼻下打轉,腦子裡已經都是雞翅雞腿。
自己每餐只有半碗稀粥,這奴僕卻能有肥雞燻魚?古怪古怪,非常古怪。
不知這郝婆子送來吃食到底是何用意,不過來者不善就是了,不知是想要作弄自己,還是有其他後手。
想到這茬,沈睿睜開了眼睛,裡面一片冰寒。名義上是這家小主人,可連奴婢有輕慢,似乎是一手亂牌。
本主是被抓了錯處,才捱了板子,自己什麼也不做,總不會也多了錯處,靜觀其變就好。
這樣想著,飯菜的香氣也顧不上,沈睿迷迷糊糊地睡覺了。連套問柳芽的事情,也暫時拋到腦後。
等到他再睜眼時,屋子裡依舊燈光搖曳,窗外卻已經漆黑一片,已經入夜了。柳芽與王媽媽並不在屋子裡,地上上放著一副沒開啟的鋪蓋。
他還沒有起床,便聽到院子裡“嗒嗒”的腳步聲有些耳熟,趕緊又合閉眼裝睡。
有人進門,有人壓低音量招呼。
可這裡外間只隔著百寶格,說話聲還是真真地傳進來:“這一晚上二哥還沒鬧?這可醒來有兩rì了?你可莫要犯糊塗替他瞞著?”郝婆子略顯尖銳的聲音。
“自打飧食時睡下,還沒醒哩……郝姐姐,到底是娘子嫡出的哥兒,這身上又有傷,這般餓著凍著,萬一有個不妥可怎生好,是不是同老安人說說,請個大夫來瞧瞧?”這是王媽媽在說話。
接著,就是一聲嗤笑:“王妹妹倒是心善,難道老安人就不疼親孫子?棍棒底下出孝子,二哥即有了錯處,自然要受罰,這是老安人與老爺疼二哥哩。”
這口氣,實沒半分恭敬,反而帶了幾分幸災樂禍。
王媽媽略顯遲疑道:“那娘子靈前?”
郝媽媽道:“不是還有大哥?誰不曉得二哥生xìng頑劣,年紀尚幼,不通孝道,哪裡吃得住守靈的苦……”
沈睿聽了個七七八八,前後一串起來,心裡沉了下去。竟然不是“孽子”是嫡子?喪的是主母是本主親孃?
明明自己是被軟禁,可這婆子開口就給自己按個不通孝道的罪名,還故意引著自己鬧。喪母之際,不去守孝,又為了吃喝真鬧起來,外人不知究竟,豈不是坐實不孝之名。
禮教森嚴,“不孝”是大罪,有了這個汙點,不容於族人鄉鄰不說,對於以後的前程也有礙。不管升官到什麼級別,只要被掀出來,只有丟官罷職一個下場。
沈睿心裡發寒,可是也曉得,一個老奴敢這樣大喇喇地行事,背後沒有主人指使是不可能的。
只是不知本主作甚戳了這家老安人的肺管子,使得她如此待自己的嫡孫。南人不是最重嫡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