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真正是為了多掙工分,多分糧食少補錢。童童是天性不會偷奸耍滑,是心甘情願“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至於謀生,不過如精衛填海,明知於事無補,但求問心無愧。
童童問:“這幾天生產隊幹些啥活路?”
揚忠貴說:“剷草皮燒灰,300斤10分。就等著打穀子掰包穀了。”
童童說:“我自己去借糧。給隊長說我回來了。借糧回來就出工。”又問:“瑞珀到哪裡去了?”
“不曉得。”揚忠貴說:“斷糧第二天就說是找飯吃,走人戶去了。”
童童顧不得渾身痠痛,吃了點冷芋兒,帶上么妹的東西,背上甲背出門了。
雨後天晴,碧空如洗。青山綠樹。溪流奔瀉。鳥鳴啁啾。斑鳩砂紅石骨子小路被沖洗得乾乾淨淨,沒有了風化的浮土流沙,很好走。只是要提防踩進看似平坦堅實的虛土坑中,弄一腳的泥水。童童手腳並用,爬上壁陡的磨子巖,鑽進陰森森的橫山老林,順瓦窯山墚子走到常富場時,已是下午一點過。場上只有十多間瓦房茅屋。街道不足兩米寬。不是場期,街面冷清。連場頭高坎上的公社都空無一人。只有幾條野狗在街上閒逛。
柳信公社沒場鎮,來往信件都只送到常富場。郵政代辦點的老頭姓母,見童童在櫃檯前探頭張望。母大伯說:“昨天的沒來。今天的沒到。”
童童暗笑自己:“才回來又想家了!”
趕場先到代辦點看有沒有家信,是每個知青的痼疾。
兩天沒正經吃過飯。幾個芋子早變汗水出了。童童在唯一的小館子坐下。胖伯孃說:“寒場天,沒煮飯。吃麵?”
童童看什麼餡。胖伯孃說是炸醬,拿長調羹在灶臺上的瓦罐中舀了一點給他看。兩條白生生,肥嫩嫩的蛆蟲順調羹把爬上來。胖大娘滿不在乎地把它們抖在地上。童童忍住噁心,二兩糧票一毛錢,吃了一碗死鹹沒味,無菜少油,臭鹼夾生的素面條。餓著肚子走了很久,翻上擦耳巖,嘴裡還有中藥湯似的“醬油”味。
在瓦窯山墚子上,童童就感概常富溝裝得下三個柳信公社。在擦耳巖上,更驚歎禮信公社的山形,比常富更高朗渾厚,山谷比常富更深闊遼遠。一塊塊山間平地散雜其間。禮信山後,更是一山比一山高朗,一溝比一溝深長的商落,倮邊了。
么妹的碧嶺7隊在碧嶺山上。這裡山高林密,坡緩溝闊,一耪一灣,起起伏伏,連綿下降三十多里,直到迷迷茫茫,隱在輕煙薄霧中的西沐河谷。禮信的古舊瓦房大屋基明顯比常富多。柳信更不能比。
么妹小組二男二女在一個三合院左拐角住了三間。左廂房兩間是村小。放暑假,教室空無一人。胖胖的劉老師不到三十歲,守學校,正在自留地裡摘四季豆,說藍瑛她們薅包穀去了。童童又累又餓。幸好灶房沒鎖。興沖沖開啟,尋了個遍。卻甑子空空,無半點剩菜剩飯,除了鹽罐裡,茶壺中,沒半點可入口的東西。童童想自己作飯吃都不可能。喝了些苦丁茶,穩穩心,坐在燒火凳上苦等,筋疲力盡,竟睏倦地睡著了。
藍瑛家在興盛府院街城關醫院對門。藍媽媽和童師母很熟。藍瑛當年還是童師母給接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去年,上山下鄉運動動員階段,興盛縣黑嶺油井井場工地的青年民工全部清退回家,作為下鄉物件。街道幹部每天大會小會,上門動員,威脅利誘,死皮賴骨,不寫申請,決不罷休。童童閒耍在家,吃住都在媽媽的小屋裡,常在醫院進進出出。藍瑛經常看到童師母這個乖么兒。童童也不能不注意到藍家這個漂亮的么姑娘。
藍瑛個子不高,但勻稱豐腴,楚楚動人。瑞琥媽媽說她是:“潤白如玉,笑靨如花;天庭飽滿,地庫豐隆;柳眉杏眼,櫻唇桃腮;觀音秀鼻;碎米銀牙。一派富貴佳人氣象,要有福之人才能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