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那個男孩特別內向,每次其他孩子捉迷藏一鬨而散的時候,就他一個人還呆呆在我邊上站著,而每次當我在其他孩子慫恿下往樹上爬的時候,他會在樹下面哭得很大聲然後把爺爺或者爸爸招來呵斥我一頓。學著別人樣叫他呆伊平的話他會很生氣,漲紅著一張臉擺出哥哥的樣子訓斥我,一直到我叫他哥哥為止。而每次過完節跟爸爸回家,和親戚他們一起出來送我的,同齡的小孩似乎也只有他這一個。
其他的孩子呢,為什麼從不來送我,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小小的腦子裡也沒想過那麼多,只想著來年又能在一起玩了,旁的,倒也無所謂。
直到最後一次來這個地方,那時和那個叫伊平的男孩子已經很少碰到面。男孩子發育的時候竄得特別快,人瘦瘦高高的大人樣開始出來了,不知不覺也就跟他疏遠了很多,好在其他孩子還是那個樣子,上次來什麼樣,一年之後來他們依舊什麼樣,似乎一直在長大的只有我和伊平,而同樣,那時候只顧著找到人就玩,從沒想過這些對於當時的我來說根本無足輕重的小問題。
而事情就是出在那一年的小年夜。
那天家裡的大人都特別忙,沒人管著我,所以等他們都去爺爺屋子擺檯面的時候,我跟著那些小孩一起偷偷出了院子。剛好那時候下了場雪,城裡很少見到雪的我興奮得跟什麼似的,一路跟著他們一起打雪仗一路尖叫著在幾乎望不到頭的雪地裡跑。跑著跑著發現找不到那些小孩了,起起伏伏的雪地裡只有我還有那條結成了冰的埠溪河。那時候倒也沒覺得怎麼怕,一個人沿著河往回走,走到一半看到幾個人從河對岸一個黑坑洞裡三三兩兩地走出來。我忙躲到一邊,因為那幾個人裡有我叔叔。
等他們離開之後我很快地踩著冰面跑過河,一頭往那個坑洞裡鑽了進去,雖然坑洞外是有障礙攔著的,不過對於我的個頭來說這些籬笆和竹竿完全不是問題。一溜煙進了洞,進去後發現坑洞裡很深。
我很興奮。
因為感覺像電影裡藏寶洞似的,到處是石頭和泥,還有一些碎玻璃和壞了的瓦缸似的東西。再往裡走還有燈,是那種罩在玻璃殼子裡的煤油燈,一邊亮著一邊散發著股濃濃的煤油味,當中攙雜著些奇怪的味道,酸不像酸,臭不像臭。我一下子覺得害怕起來,大概是因為那些燈光拉扯在洞壁上歪歪斜斜好象隨時都能從這些石頭壁上撲下來的影子。於是準備往外走,還沒轉身,瞥見前面更深點的地方有個很大的石頭箱子。四四方方安放在一個像個圓桌似的石臺子上,那時候我一下子被好奇給抓住了。
因為石頭箱子很好看,上面雕著些花啊鳥的,一個個活靈活現的。雖然看上去已經很破舊,但還留著漆水的地方是紅的紅,綠的綠,還有一些金子一樣的東西在這些花紋裡閃閃發光。
當時天真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很認真的想法‐‐我找到寶藏了。
所以沒怎麼考慮,我就朝那隻箱子走了過去。走過去發現那隻箱子被擱得還真高,踮起腳勉強只能看到箱子的邊緣,越看不到心越癢啊,我就用力往上跳,一蹦蹦起來剛剛好能看到箱子原本我看不到的地方,而那一眼,看得我魂幾乎都給嚇飛了。
箱子上頭壓著塊雕花石頭板,很厚很重,一半蓋在箱子上,靠近我的那一邊只是稍微掩了點,露出裡面一個人,睡著了似的深深躺在裡面,光線繞過石板邊緣正打在這張臉上,這是一個死了的,穿著鮮紅色衣服的女人。
大紅的棉襖顏色鮮得讓那一張沒有雪色的臉看上去石灰一樣的白,臉上面什麼都沒有。其實也不能說是什麼都沒有,這個躺在石頭盒子裡的女人她還是五官的,只是不同於其它地方面板,它們顏色很深,一塊一塊像被捏在了一起似的黑糊糊黏成一團在臉中央凹成一個坑,根本分不清楚哪裡是鼻子